这等引经据典的对骂他还真不会,就算会也骂不过那人。
萧太傅可是巨儒宿老,桃李满天下,跟范相一样名望甚高,说是读书人之首也不为过。
“不过他这般激进,怕是不好再教陛下,将他调去国子监任祭酒吧。”郁清珣边说边研磨。
郁二皱眉不赞同:“让他去国子监岂不更多人骂你?”
国子监可是大晋最高学府,掌管天下府学教令,大晋官员有大半是从这里出去的。
“随他们吧。”那人铺开笺纸,并不在意,待要提笔开写,又看了眼弟弟,“你没事了?”
这是赶人呢。
郁二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地出了门。
郁清珣等他离开,悬笔迟疑了瞬,开始书写。
【今日路过西园,见许多莲蓬,未想时间竟就已至八月,距你离开已有二百三十一日……】没想他不是办公,而是写信。
唐窈飘近过来,看向纸上字句。那熟悉的口吻,与他从京寄来的信件相似。
他被人骂得那么惨,信里却一字未提。
【……棠棠常入我梦里,桉儿偶尔会被棠棠牵着来,唯你从不入我梦里,可是因为我还没回够那二百一十封信?你要先冷落我三年?】他笔锋悬停,久久未再落下。
唐窈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悬着笔,呆停了许久许久。
久到唐窈都要误以为时间静止,周围所有凝成雕像时,他终于继续写道:
【三年太久,我怕我忘了你模样,能不能今晚就入我梦里?】最后一字写成,笔锋再度凝顿,终是没能继续写下去。
郁清珣收了笔,等墨迹干后收起信回了郁盎堂。
郁盎堂的正房卧室与她还在时无二,只是梳妆台旁的墙壁上,多了一个摆放牌位的埳室,埳室内放着三个牌位。
吾妻唐窈,爱女郁棠,爱子郁桉。
唐窈一一看过去。
郁清珣已经打开火折子 ,将写好的信在牌位前烧了。
唐窈移目看去,那信件被火舌吞并淹没,周围随之沉入黑暗。
她睁开眼,晨光恰好自窗外照来。
她躺在床上没动,弄不懂这梦到底是因为她想,还是他想。
唐窈看了会儿床账顶子,翻身闭眼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脑子里却浮现出梦里那封被烧了的信。
二百一十封……她当初写了那么多信吗?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记不清那一封封家书,倒是清楚记得梦里郁清珣穿着素白孝服,提笔垂眸的样子。
他睫毛有些长,眼睑轻轻垂敛,俊脸白得有几分清透,连嘴唇都淡到了极点,身体也单薄得很,看上去比她更像是即将飘散的鬼。
唐窈再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了来。
外头晨光渐亮,没过多久,郁棠拉着弟弟进来请安,等着吃早膳。
她看着两小家伙,再想到夜里的梦,将人拉过来抱在腿上,低头轻声温柔道:“昨晚可有梦到什么?”
“没有。”郁棠摇了摇头,仰头望她,“阿娘有梦到阿爹吗?”
“有。”她笑着,又扭头问儿子,“桉儿呢?”
郁桉摇了摇头,“没有。”
“是阿娘想阿爹了,才会在梦见到阿爹吗?”小姑娘好奇问着。
唐窈没答这话,只温柔回道:“那你想你爹吗?”
“想!”郁棠脆声答着,又察觉出不对,小眉毛皱了起来,“我也想阿爹,可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梦见他……啊!我懂了!”
“不是阿娘想阿爹了,是爹爹想阿娘了,他想你了,就来梦里见你了!”
唐窈怔了下,心口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想你了,就来梦里见你了。
上一世她从不去他的梦里,是因为从未想过他吗?
也是,她前世至死犹恨。
“啊,也不对啊,他只想你竟然不想我,不来我梦里,坏爹!哼!我也不想他了!”小姑娘气得脸颊鼓鼓。
旁边郁桉软软插话,“我也没有,梦里。”
唐窈思绪回归,笑着轻哄道:“或许不是他没来你梦里,是你去了他梦里,只不过你醒来便忘了,而他以为你去了他梦里,便是与你见面了。”
“是这样吗?”郁棠歪头疑惑,正过脑袋又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她纠结了一会儿,“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原谅他吧,可我去了他梦里,他也该来我梦里……”
“你可以写信问问他。”唐窈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