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璋明里是请他去喝茶陪客,却只安排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过来,他们二人分明是平级,他这么做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苏君俨心底忍不住冷笑。钱市长是在敲打他呢,这一阵子为民居修复的事,自己一直端着不肯表态,估计钱市长着急了。也难怪他着急,毕竟再过些时候,他这个钱市长怕是很快就要变成前市长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苏君俨准时去了九重天的九楼。
俄罗斯的樟子松的拉门上蒙着半透明的障子纸,上面绘着葛饰北斋的《樱下艺妓图》。钱国璋的秘书吕钦和几位作陪的文化局的领导已经到了。见了苏君俨,众人连忙起身主动招呼。
寒暄过后,苏君俨安静地坐在无腿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和室。杉木的顶灯打下温和的白光,地板上的榻榻米上形成的细密的菱形纹样,雪白的墙壁上零散分布着菊川英川、歌川丰广、菊川英山等人的浮世绘仿作。壁龛上搁着一尊木刻人像。矮几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造型朴拙的陶罐,里面插着一只红梅。
“山崎先生里面请。”钱国璋高亮的嗓门响起。
室内的人再度起了身,吕钦更是积极地迎了上去。
苏君俨脸上带着晦明难辨的笑意,看着钱国璋和他身边的老者。
山崎泽夫是一个六十多岁,面色严肃的老者。神色有些倨傲。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和室内的一干人等,唯独在站在后面的苏君俨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钱国璋一一将众人介绍给山崎,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他并未按照官职来介绍,只是按着众人所站的位置顺时针草草说了下个人的头衔,翻译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直惴惴不安地觑着苏君俨的神色。
山崎只是微微点头,态度相当冷淡,待他听到苏君俨的名头时,再次细细看了他几眼。
钱国璋引着山崎泽夫入了坐,苏君俨和他一左一右分列两侧,分庭抗礼一般。有眼色的都暗自心惊,钱市长和苏书记二人不太对盘看来并非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虽然苏书记面色温和,但钱市长却隐隐有不平之气流露出来。
障子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垂着头的女子穿着梅花折枝及飞舞鸟蝶纹样的印花和服,迈着小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一色白面绿里的外衣,上面织着散乱而雅致的藤蔓花纹的女子,手里托着风炉﹑茶釜﹑水注﹑白炭等物什一同进来了。
穿着白面绿衣的女子将物件轻轻放妥后便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为首的女子,但见她缓缓抬起下巴,露出一张冰雪般素净的脸孔,苏君俨只觉得心头一震,竟然是虞璟!她不是只有晚上在这里弹古筝吗?
其实虞璟白天确实从不过来,今天是林晔祁亲自打电话给她,因为原本负责和室的女子前一阵子辞职不干了,现在还没有招到满意的人选,如今只有几个日语专业的女生在这里兼职,虽然沟通不成问题,但是却对茶艺一窍不通。而虞璟当初来九重天谋职位时除了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便是行云流水般表演了一回日本茶道。因为事情紧急,林晔祁只得匆忙抓了虞璟前来应付。
虞璟也看见了苏君俨,有些不自在起来,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一身装扮,当初她坚持留在古风禅室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她打心眼里抗拒日本女人的形象,单薄的肉身掩藏在重重叠叠的和服当中,可以说完全丧失了肉体这个概念。还有那谦卑恭敬的小碎步,温顺纯良的跪姿,哪里像一个人,不过是仰仗男人鼻息存活的木偶罢了,这一切无一不让她心生厌恶。
然而生活终究不允许她任性。
心底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