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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安定了定神后方才答话:“没什么。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好。”
许湛与徐怀安之间是自小厮混到大的情谊,他又是副重友重义的性子,当下便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
他觑见徐怀安略微惨白的面色,料想着他是冒雨赶来后受了寒,顿时想起苏婉宁方才送来书房的一屉食盒里似乎装着碗姜汤。
许湛立时往书房正中央走去,揭开食盒后找出了那一碗还泛着热气的姜汤,递到徐怀安跟前道:“慎之,你且要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徐怀安幼时被姜黄呛过喉咙,自那以后便极为抵触浓烈的姜味。就在他要出言推拒的时候,许湛便已自顾自地说道:“差点便忘了你喝不得姜汤,倒可惜了苏氏的一片好意,她还说你平日里爱吃的菜肴都偏寒偏冷,该用姜汤逼逼寒气呢。”
许湛自己也不爱喝姜汤,这便要让小厮们拿下去扔掉,吩咐声才飘出嘴畔,便听得徐怀安略显迫切地一句:“嫂夫人一片好意,慎之不敢推辞。”
于是,徐怀安便从许湛手里接过了那碗姜汤,仰起头一饮而尽。
喝罢,他又瞧了眼外边浓重的天色以及连绵不断的雨幕,便连规劝许湛一事都抛之脑后,只说:“我已许久未曾向伯母请过安了,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分外不懂礼数。”
许湛知晓徐怀安性子端方又重礼数,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母亲也总念叨着久不见你的人影,咱们这就去躺兰苑就是。”
*
烛火昏黄,邹氏坐于紫檀木太师椅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婉宁,只道:“你既成了我们许家妇,往后就要孝敬长辈、服侍夫君,也要尽早为我们长房延绵子嗣。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味地爱拈酸吃醋、小气善妒。”
明堂开阔又逼仄,雕栏玉栋的器具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冰冷的光泽来,邹氏言辞咄咄,身后的嬷嬷们各个面貌威重、眼眸如刀锋般锐利。
苏婉宁只在心内苦笑了一番,邹氏说完这一番教训之语,只怕就要提起抬莲娘为妾一事,若她露出了不情愿的意思,一个“爱拈酸吃醋、小气善妒”的帽子便叩了下来。
这一局她是进退两难。若在新婚燕尔之时便让莲娘进门,她这个正妻哪里还有半点体面可言?可若是不应,邹氏指不定要怎么刁难她呢。
苏婉宁正一筹莫展之际,屋外却响起一阵丫鬟和婆子们的欢声笑语,映在寂静的夜幕之中显得如此清晰。
“母亲,儿子带着慎之来瞧您了。”许湛扬着声的笑道从廊道飘入了正屋。
第5章 花宴
雨幕重重,许湛与徐怀安一前一后地走入暖融融的正屋之中,苏婉宁认得出自己的夫君许湛,对后头那一位徐怀安却无比陌生。
闺阁待嫁时,爹爹和娘亲为了替她择一良婿,可没少在世家豪族的花宴里搜罗人选,这梁国公世子便曾入过爹爹的眼。
只是梁国公府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公主与县主又闹出了那等声势,安平王府实是不敢凑这个热闹,此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婉宁垂首立在堂屋中央,谨记着妇人的敛容梳德的规矩,并不敢去瞧徐怀安的真容。
直到邹氏欢喜地惊呼了一声:“慎之来了。”团团亲近中猛然瞧见苏婉宁这个“不速之客”,便对她说:“苏氏,你先回院子里歇息吧。”
苏婉宁如蒙大赫,朝着邹氏行了礼后便欲退往外间,正在她回身钻入迷蒙夜色之时,便从朦胧的光影里觑见了不远处的徐怀安。
他着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与许湛并肩而立,墨发被水雾沾湿了大半,一如垂绦的柳枝般清落。再观其面貌,便能望见英挺眉宇下的璨亮明眸,以及如冠如玉的俊秀脸庞。
徐怀安之所以能在一众世家公子里拔得头筹,除了功名在身、年少有为以外,便是因他清贵的容貌和洁身自好的品性。
如他这般年岁的少儿郎,不是收用了好些媚骨天成的通房丫鬟,便是像许湛一般在外蓄养外室。梁国公府家风清正,男子过四十后无子方可纳妾。
只这一点,便胜许湛甚多。
苏婉宁将所剩不多的这点闺阁怡情用在了打量徐怀安的容貌之上,之后便从暖融融的正屋里走到寒风凛凛的外院,照着来时路走回了松云苑。
此时的抄手游廊上万籁俱寂,只有苏婉宁与两个贴身丫鬟脚踩在青石地砖上的声响。
月牙拢了拢身上的薄袄,叹息着说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不让那个莲娘进门吗?”
回答她的只有比夜色还有浓郁的沉默。
良久后,丹蔻出声打破了沉默:“能拖一日就拖一日吧,好在姑爷带着这位徐世子来瞧太太,今夜总算是搪塞过去了。”
苏婉宁步伐沉沉,半晌才幽幽地回道:“嗯。”
她虽明白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的道理,可人已入局,能躲一时便能多喘息一瞬。
是好事。
这位梁国公府的世子爷不仅生得“秀色可餐”,还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甚好。
*
三朝回门后的一个明媚春日,邹氏做主给莲娘开了脸,套了个翠帷马车抬进二门,因瞧在安平王府的脸面上,倒没有大张旗鼓地铺张设宴。
饶是如此,镇国公世子新婚不久便纳了妾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这世道对女子向来比对男子严苛,那些说闲话的人不会唾弃着许湛的风流,而是在讥讽着苏婉宁笼络不住夫婿的心。
安平王爱重女儿,纵然手里没有实权在,却还是带着妻子和嫡子赶来了镇国公府,壮着胆色要从镇国公许厉铮这儿讨个说话来。
说到底这事还是镇国公府做得不地道,许厉铮便向安平王作出了承诺:“若湛哥儿这个姨娘生出来的是个庶女便罢了,若这一胎是庶子,那便去母留子,孩子就养在嫡母膝下。”
苏婉宁知晓这消息后默了良久,月牙与丹蔻瞧出她的不悦来,绞尽脑汁地想搏她一笑。
可无论丫鬟们嘴里冒出多好笑的话语来,苏婉宁却只是凝着杏眸瞧着她们,末了说一句:“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嫁来镇国公府的这几日,她仿佛已从这团团雾雾的腌臜事里瞧见了自己的未来。左不过是婆母严苛、妾室难缠、夫君糊涂而已。
她如同四条腿都陷入了沼泽地的野兔,既入穷巷,便再没了脱身的机会。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稳住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开心一些,让爹娘亲人少担心她一点。
退一万步说,等她有了自己的子女,哪怕许湛要蓄养十个外室、收用多少美妾,都与她没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