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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的心脏(1 / 1)

“海森”叮嘱完之后我转身要走,苏菲突然拉住我的手,她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上来,她的脸埋在我这件旧衣衫上,嘴里喊着我的名字,我甚至能感受到呼吸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胸口处的温度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我应该继续前进。

为了她和哈尔。

“要小心!”低空盘旋着的战机在近地掀刮起杂乱的风,苏菲的发绳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冲击掉落,她说话时抬头望向我,发丝像蓬松散乱的蒲公英从身后吹到面前,我相信她的勇敢,那双眼睛也在向我传达着同样的信息。

“也要保护好自己,苏菲。”我低头将脑袋与她贴近,双臂用力给了对方一个坚定的回拥。

“卡西法!关门——”我带着一部分的藤蔓离开天井,那扇被橡胶人冲破的门在我清完场之后慢慢合上,最后形成了一堵坚固的石墙融入街边无二的居民墙面中,我站在街上看着卡西法听话的把城堡隐藏在城中,而其他的魔物也如愿寻着我的足迹被我引走。

苏菲在我离开之后也立刻行动起来,她先跑到城堡一楼的每个房间去确认窗户有没有关好,安排马鲁克作着时刻应对二轮袭击的准备,给茵放到女巫的怀里坐着,随后跑上二楼,哈尔的房门是关着的,她不确定里面还有没有人,因为没有见到哈尔下楼。

“哈尔?你在吗?”快速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之后直接推开,果然哈尔也也已经离开了,她进到房间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扇多出来的门,她之前给哈尔送牛奶的时候进来过一次,但是她记得当时并没有这个门,她小心的靠近想要去查看,结果原本是敞开了一丝缝隙的门在她靠近之后像被什么巨大的吸力操控了一样,猛地合上。

苏菲的头发被那扇通往荒野的门外风吹袭得炸开,她一下就猜到了门外是哈尔在的位置而卡西法关上了这扇门。

我已经带着一大波旁支异兽远离了城中心的位置,站在荒地的高处望着地面黑压压的“蚁群”,蚁群又是无数个能爬墙行动无序的橡胶组成的魔法军,那些大部分的路线都是按照我留下的陷阱攀爬,但也有一些没有跟着大部队仍在城中巡逻,到处搜查城堡的零星异兽。

因为杀不完,那些东西就像潮涌不断地增生,最终又会以数量优势碾压一些障碍,我只能不断地朝外城撤退,而这身体本来就虚得连起床都要缓,根本跑不了多远。我担心这样下去城中的苏菲他们还是会被发现,我联络不上哈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接应苏菲他们。

脚下的地缝又开始渗透出石油般的小团液体,在我发现之前身后预留的路也被堵住了,我站在边城的高塔上,还以为它们会没那么快爬上来这下只能考验我对飞行咒的掌握水平。

说实话对着将近百米的高空和战火燃烧产生的浓雾熏烤得所有建筑基本上都黑黑的,我也不熟悉城内建筑的布局,这样跳下去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心惊胆战地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选择信仰之跃,把自己交给了命运。

但我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候和哈尔碰面,他像是预谋蹲守了很久就等着我跳下,从黑夜中张开的巨大羽翼和藏在羽毛下的精致的人脸,我在空中被他抓住的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的心脏终于没有再出现意外的绞痛,反而被肾上腺素激发到了澎湃的新高度,他的蓝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不知道心情又在好什么,竟然开心的露出笑容,在半空中用他剩下的半边干净脸庞不断地蹭我。

“海森难道是预言家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好像在说刚刚我们在城堡里的话题,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为什么不能留第二扇门,结果卡西法就被炮弹击中了。

我仔细的盯着他,从头一直看到两边的翅膀,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大了我也看不见什么伤口,但整体上好像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我也只是在奔跑的时候被那些飞行兽抓了点皮外伤,这让我松了口气。

“因为我就是专门回来保护哈尔的。”

“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活着。”

我们停到东南边缘的一处新的高塔,这边远离王宫距离那些灾难囤聚的怪物们也足够远,哈尔把我放下来,他蜷缩着身子伏趴在塔尖,眼里望着远方即将闻讯聚集过来的黑压压一群飞兽,又是一场恶战在我面前打响。

我又回想起那次从萨里曼王宫逃出去的时候,哈尔也是被这样一群东西困住,但这一次不一样,哈尔的身体像屈膝的骏鹰剑拔弩张的朝着那群怪物随时准备离弦,我看着他像在那群飞天的老鼠活着巨大的蚊虫异种之中来回穿梭,像利刃能轻松的刺穿异兽组成的盾队,天空下起了猩红色的雨。

就算没有横断或被竖切的怪物也被那张异化的魔物脸撕咬成零散的肢节了,我见到了卡西法和哈尔结合后的可怕模样,这是我对哈尔记忆的空白部分,而现在只剩下凶残。

终于清理完这波残军,第二波空袭紧接着袭来,高塔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哈尔身上那层沾满腥臭血迹的羽翼在一个抖擞转身时竟然全部掉落,褪了一地,落地的时候羽毛就变成了细小的尘埃,而崭新的胸脯羽和他的双臂接住我的身体,我们在高塔轰然倒塌之前远离了那块灾区,幸好居民已经全部撤离了。

“呃!!”在寻找下一处落脚点时,哈尔突然猛地抽搐起来,同时在城中的区域爆出一片刺目的火光,那火光像是把连片的建筑点燃才能发出的,先是刺眼的光在不远处炸开随后才是带着冲击波的爆炸声,大地都要被这震动撕裂开。

我担心哈尔的状态是因为卡西法受到了波动。

它的身躯硬化得严重,我们在一片废墟跌落,那些折断的巨大木梁在地面形成大小不一的地刺,哈尔的身体重重的摔下去我则是落在他身上,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落地时听见了糟糕的声音,像是骨头折断噼里啪啦的骨裂声。

那些尖头没有穿破他的身体,但巨石和废墟带来的二次伤害我担心更加严重,我爬起来尝试着呼唤他,但他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至极,我站起身朝着被二次空袭爆炸的地方看去,发现瘫倒碎裂一地的居民楼竟然还有一间在巍然不动。

卡西法仍在坚持着。

卡西法没事的话为什么哈尔会变成这样?

“海森海”哈尔虚弱的喊我的名字。

“苏菲有危险他们发现了,心脏的秘密”哈尔气息微弱,说话间甚至从喉咙深处往外喷呛着血,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明明刚才还是按照计划中顺利的避开了那些异兽,卡西法也没有危险了,为什么。

哈尔的眼睛慢慢阖上,无论我怎么喊他都无动于衷,很快人的脸庞也被羽毛覆盖,彻底的变成了一团巨兽,我只能把他留在这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我看着城堡四周浓雾弥漫,在敌国投下这个不知名的武器之后甚至连周围的怪物都被摧毁得不剩多少了,藤蔓也被摧毁得只剩下根茎还盘绕在底基上,我从天井降下进入城堡内,尽管大门还是紧闭着的但所有房间的窗户都被爆炸波冲破,说是城堡还在其实已经只剩下支柱和外壳了,里面被炸得几乎是平地,而苏菲他们也不见了,最可疑的侍卡西法也不在客厅的灶面。

所有人都不见了。

按照正常来讲,卡西法离开了城堡的范围那这个房子一定会坍塌才对。

我盯着一楼那扇缺了一角的魔法门,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了!

哈尔的房间还有一角,那个地方和别的通道不一样,那里的世界是哈尔的精神世界他一定用了其他的能量连接,所以苏菲他们是去了哈尔童年的那块地方。

我飞奔上楼,哈尔的房间果然变成了那个幽长深邃的洞道,那些玩偶和契约被泥土混在洞壁上,我顺着唯一的方向往尽头急速的跑着,终于推开了最后的门但迎接我的并不是那片熟悉的荧绿草地和旷野,

是一片火海。

苏菲提着水桶和马鲁克他们被火势逼到小木屋的平台上束手无策,火海并不是真的,而是魔法,我看着火海中心的火源——卡西法陷落进了草地引燃了这个世界。

“卡西法失控了,也快燃尽了”就算是幻觉,但火光映射到脸上甚至能感到高温炙烤,还有周围的草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束手无策地望着眼前这个不断被加速分崩离析的世界,一切都失控着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去。

火海中卡西法被高温的壁障阻隔,失控的魔力像火山喷发,我的脑海闪过量子爆炸,当成年的行星碰撞爆发出可怕的能量之后,它们就会一点一点的衰弱直至失去活性

萨里曼说过,再强的魔法师总有他们魔力耗尽的一天,就算他是和恶魔做了交易的魔法师,总有一天他们交换付出的器官会衰竭,而那一天就是这些【永生法师】陨落的一天她在房间里敲了敲我手上的诅咒,我当时问她这个太阳和流星究竟蕴藏着什么意义的时候。

萨里曼直言不讳的告诉我那个消失的心脏就是诅咒的终局。

但这个诅咒印在了我的身上,不是哈尔的身上,所以是属于我的结局,只是我不明白我既不是和恶魔做交易的法师,甚至看起来和萨里曼形容的东西毫无关联,为什么这个诅咒还能继续运转下去呢。

火焰终于燃尽了,天边滑落的星星一颗颗的堙灭在水面,那些由卡西法的魔力组成的精怪小人不断死亡,伴随着哈尔的心脏躺在一片灰烬之中,卡西法一动不动。

苏菲跑过去将卡西法拾起,我看着不远处那个稚童模样的哈尔,他仍站在徜洋着星光的小河渠边,目光向我们这边投递过来,他在等着命运中的卡西法降临在他身边,我意识到,也许我还有机会补救这一切。

而这个瞬间我也明白了这个诅咒的预言。

我看见身后的天空突然间恍如白昼,一道最亮的长尾星划进这个世界,它按照既定的轨迹落进哈尔的手心,而我同一时间朝着小哈尔的方向狂奔过去。

“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跨越溪流,踩过被火焰点燃只剩灰烬的草坪,全力奔跑间肺泡被挤压到几乎变形,氧气稀薄的幻想世界也快要因为宿主的消陨而崩塌,耳边是呼啸的风和苏菲的呼唤,小小的哈尔站在这个世界最稳固的地方,他青涩的站立着手里盛着闪闪发光的未来。

我看着流星里的卡西法在他的指缝中、掌心上跃动,哈尔小心的捧着它送到嘴边咽下。

“海森!!!”苏菲在后面喊着我的名字,她看见我不顾一切的冲到哈尔的身边,最终站在哈尔的面前,小小的哈尔甚至只到我的胸口,他吞下火焰咳嗽不停,但因为现实世界中的心脏早已衰竭,所以他没有办法取出第二个心脏让卡西法顺利的完成过渡。

我屈膝跪下,扶住因为咳嗽不停都无法站稳的小哈尔,让他靠在我的肩上。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示意他把卡西法吐出来交给我,他的脸因为窒息被憋的红紫,最后炙手的火焰终于跳跃在了我的手上。

我接过卡西法直接吞下去,在那阵熟悉的绞痛中胸口像是被开了个大洞,那种澎湃的异感驱使我伸手去把它掏出,一颗崭新的、充满生命力的燃烧着的心脏被我放在手上,我低头寻找着哈尔的双眼,希望能看着他,然后亲自将我的心脏交给他。

哈尔的眼中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小心的捧好它。

原本苏菲手中的已经失去颜色和肌理的卡西法立刻重新跳动起来,我看着她的脚下开始崩塌,黑色的深渊把他们脚下的地面吞噬,而自己的眼前则是点连成面形成越来越大的黑色斑驳,猜到自己可能马上就会失去意识,在苏菲他们被抛出这个世界之前用尽全力的朝她喊:

“快去,把心脏放到哈尔的身上。”

苏菲他们又落回了城堡的天井中,因为卡西法一直都在所以房子没有塌陷,微弱的火焰仍在开口小声地提示着苏菲,给她指引到城堡的大门,随后苏菲按照卡西法说的方法成功找到了哈尔倒下的位置。

哈尔已经失去了最后一层羽翼的庇护,孤零零的倒在废墟上。

苏菲大跨步朝哈尔奔跑过去,手里紧紧的握着那颗过渡过去的心。

幽幽的蓝色火光慢慢的浸透哈尔的身体,最后彻底融进到哈尔的胸口,慢慢的竟然能看见哈尔胸口的起伏。

“哈尔?哈尔快醒醒!”苏菲掀起哈尔杂乱的头发,边呼唤边拍打着他的脸,不断地重复着快醒醒。

“海森,救救海森。”苏菲的情绪激动,见哈尔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焦急的眼泪从眼眶溢出去砸落在哈尔的脸上,津湿的水渍从哈尔的脸颊滑下滴落到废墟下的尘土上,又过了一段时间,靠在哈尔身上的苏菲终于感受到手边身体的动静,她眼眶通红的盯着不甚清醒的哈尔,把发生的一切全都复述出来。

没有我想象中的痛苦,而是所有的知觉都同在,除了胸腔空空的,缺少了的重量并不多但却让我整个人都如同被放飞了,脚步也变得虚浮。

我自以为没事的往木屋那边一步一走,脚下不断虚化的空洞草坪让我不安,我担心自己迟早要被吸附进去然后跌落不知名的地方,这样就没有办法和哈尔他们会合了,或者担心他们找不到自己。

我要去绝对不会受魔法干扰的地方等他们

脚感软绵绵的像是踩在被水草蓬起的滩涂泥地,双腿越来越难拔出,视野中黑色的点在斑驳重合,越来越多的占据我的视野,为了维持平稳我不得不抬手持平,但我仍没有低下头去看那拉扯住我裤脚的东西是什么,因为一旦低头就

失去了意识。

我面朝下跌倒在草地上,这草像人的头发一样柔软,倒下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的脸并没有感到疼痛呢。

幼年的哈尔从我身后走来,他来到我侧前方,说着什么话但我耳边只剩下犹如汽艇逼近般的轰鸣,他站在那里,四肢忽的软化缩成了一滩,整个人都融化和草地贴在一起,最终融到我身下的这片地里。

像被风卷起或者大地在呼吸,哈尔操控着这片摇摇欲坠的草地猛地抬起,我顺着陡然出现的坡面一路滑下,那些草变成了柔软的毯子,因为摩擦力太小身体越来越快的滑行着,按照我倒下时头指的方向,一路滑到木屋的台阶处,然

后台阶下的草地突然间上升,我就像一个货物被抛起,然后轻轻的摔在木屋的檐廊上,是小哈尔接住了我的身体。

卡西法的魔焰要把我燃尽,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而且因为我失去了原本泵血的心脏,连以至于血液都在血管里慢慢的凝固,四肢逐渐冰冷,在坏掉的神经和视觉错乱中,我仿佛看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被引燃的火焰,颤抖中我竭力

地控制自己不被这些魔法扰乱心智,蜷缩在地板上,冷汗从额头汇聚成一滴最后淌到地面。

年幼的哈尔是怎样抱住我的?

我已经感受不到彼此接触时的知觉了,只是看见他跪坐在我的旁边,把两手插进我腋下费力的把我架起来拖动。

“不要"我以为他要把我带去其他地方,而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这里等苏菲。

哈尔的两扇薄唇轻启,一张一合间向我传达着某种含义,但我听力也弱化得可怕,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我懵懂的费力摇头,但他的神色却越来越着急。

我试着支起身体,手脚并用的往房内爬,尽管模样狼狈不堪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果不其然,天际的幕布被爆炸的高光掀翻,我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动摇了一阵。

对于接下来的战事走向我完全不清楚了,因为我那模糊的记忆在延续到哈尔苏醒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海森”我听见细弱蚊蝇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小哈尔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我之前在湖边找的魔法石头,应该是我随身携带转载口袋里的,但现在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我仰躺在地面,侧目偏过头去看那几个零星放在我手边的石头。

小哈尔在对着石头做什么,它们发出微弱的光。

可悲的是我尽管五感几乎全都消失,而唯一能感觉到的却是我的生命好像在缓慢走向尽头,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在慢慢湮灭。

几分钟之前的我还在乐观的觉得自己失去心脏但仍能看得见听得到,转瞬之间鲜活的生命就失去掌控,正在急速的凋亡。

我浑身冰冷,但头因为承受了无数的记忆和巨大的压力变得燥热,脑袋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我被汗浸湿了全部衣裳全然不知,地板上洇湿了一大块人形痕迹,失去控制的手掌打开着,掌心放着那几块凄凉的石子。

或许我该想些遗言了,但我要怎样留下那些话呢?

身体承受着和恶魔交易后的烈火反噬,还有女巫下的诅咒兑现之时迸发的力量压在脆弱的肉体上,萨里曼又在上面加了一道禁令的魔法,当初为了找她寻找可笑的答案结果却让现在生不如死的折磨变得更强烈。

违背了咒语和卡西法缔结了契约,三股力量好像在不顾我死活的在身体里决斗,胸口被千刀剖开,燃着烈焰的高温之手反复的直直插进我的胸膛伤口,尖锐的指爪和一旦接近就能雾化一切的高温灼烫着我的皮肉,把我的器官颠来覆

去的撕扯,在空无一物的左胸腔横冲直撞着,恶魔的嘶叫从四面八方灌入我的脑中。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一旦合眼就可能和这个世界彻底失去联系的后果让我强撑着睁开眼睛,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眼睛是睁开的,但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眨了眨眼睛,还是徒劳视空,明明刚才还能看得见天边翻滚的云浪和爆炸的光亮。

失明的认知又一次刺激了我的神经,我拼命的挣扎起来,在漆黑的视野中试图寻找到一丝可视的光亮,挣扎带给小哈尔不便,他仍倔强的紧紧搂住我,直到我的眼眶周围落下细细密密的啄吻。

是年幼的孩子在安抚我吗?我竟然不觉得疼痛了,慢慢的昏睡过去。

当世界陷入一片持久的黑暗,只有电流般时有时无的画面在眼前闪烁,这个身体的大脑像是在回溯过去的回忆,把以往的所有事件重播,我看见王宫庭院里那棵参天大树,哈尔曾经在树下乘凉。

我慢慢靠近,他就把眼睛眯起来偷偷的看我,可爱的孩子连眼睛都是圆的,他笑脸盈盈围着我跑圈,风中都是畅意的感觉。

哈尔拉着我玩闹,我们在风中对视,在不停旋转不断移动着的人脸上找寻对方瞳孔里自己的身影。

稚童的眼睛里装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还有我。

而我的眼里只有他,甚至连他身后的春日都无法瞧见虚化在他的背后当成背景板。

我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抱过他,年幼的学生趴在我的背上耍赖,如果海森不抱他,他就不去那个无聊的地方上课。

哈尔站在辞别会的最拐角,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他看着我站在台上对着台下的弟弟妹妹一一告别,远处停靠的是我即将踏入的铁皮飞艇军队。

我离开时哈尔没有出现,我忙得不可开交把他忘记在一边就匆匆上了舰艇

后来听说妈妈的魔法学生收得一年不如一年那个时候哈尔已经不在了。

每一个瞬间都在刺激我的眼睛,我想要睁开,想要把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看得更清晰,我想看到哈尔的身影无论是出现在我人生中的哪段时光,我都想记住。

但当我把眼睛闭起,再次睁开就会是另一个场景。

大脑在做着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

但每一次遇到危险时,大脑就会过载一般强行关闭了我的一切感知,世界就在无限颠倒的黑暗世界中来回重复着做梦,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反应。

梦中感受不到痛苦,但现实中的身躯依旧被魔法灼烧、侵蚀得厉害。

心脏的主人在疯狂的叫嚣疼痛,与此同时刚刚让海森的心脏放回身体的哈尔,在卡西法回到身边瞬间哈尔就和海森的所有情绪共感同步。

哈尔从碎石堆上坐起,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下坠时身上的骨头好多地方都被硬物折断,卡西法的力量虽然被削弱了许多,但得到了新宿主的恶魔同如获新生也没什么差别,它甚至继承了一部分海森的力量,恢复魔法瞬间充盈了哈尔的四肢百骸。

黑发的魔法师睁开眼,像是蜘蛛攀附在眼珠里的瞳眸在高强度的放大和收缩来回寻找,在用魔法精准的定位到海森所在位置之后,哈尔犹如一阵狂风卷携着苏菲他们立刻回到了城堡旧址。

苏菲看着一放下人就消失不见的人,她转身也就只抓到一个消失在楼上拐角的巨大身影,已经被空袭摧毁得几乎内外通风的废墟让苏菲没有时间犹豫,她立刻拉着荒野婆婆和茵躲进承重柱下,等待着和哈尔带着海森会合。

在一楼放下苏菲他们,哈尔腾空跃到二楼的廊台,来到自己房间推门而入,找到被尘土和断垣残壁横截拦住的魔法门的入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内倒在地上的海森,男人身躯僵硬得诡异。

倒在地上的身体扭曲出了不自然的造型,诡异到让他联想到了不好的诅咒带来的副作用,海森旁边的精怪在哈尔一来就四散逃开,有的甚至慌不择路试图钻进海森的身体里,他小心的把人身体扳过来,海森的手和脖子都冰冷无温。

自己年幼的化影也将力量交还回哈尔的手中,小哈尔最后又依恋地看了海森几眼才推门离开木屋,将房间留给他们。

海森的身体已经死亡,或者说没有了生的体征,在反复拨开他的眼皮和贴近身体都无法听见呼吸之后,哈尔头一次对自己的魔法判断产生了怀疑,他此刻和海森共享一个心脏,哈尔却很明显感觉得到海森的力量还活跃在四周,他将

海森的身体抱起,准备先离开这个极不稳定的世界,但海森却在抗拒。

那些原本闪烁着微弱光泽的湖石叮零当啷的掉在地板上,迸发出强烈的光。

光刺激了我的双眼,蒙着一片灰雾的虹膜对外界的感知稍稍有了反应。

“海森!!”我听见了哈尔呼唤我的名字,我太虚弱了,那些魔力像被砸烂的壶瓶里的水,早就一泄而尽,滩散在这间木屋里,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哈尔看我对光和声音有反应,将那些发光的石头全都拾起放在我的脸颊旁边,羸弱的光点在漆黑的世界里仿如灯塔,那些倾泻流走的精神力慢慢地恢复从房屋的四角爬回至我身边,哈尔此时也看到了魔力的具象化,原本当初只是为了抵挡一些荒野女巫的诅咒做的宝石信物却在现在起到了大作用。

哈尔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褪下手上那枚戒指轻轻的戴在我的手上。

那戒指中心的宝石在我手中慢慢镀上了一层亮绿色,在不断的往外溢出如同眼泪般的魔力之后,戒指紧紧地彻底的卡住我的指节。

“海森?海森快醒醒啊”魔法师无助地盘腿坐在地上,他抱着男人仍旧僵硬的身体,四肢冰冷得感受不到一点活人温度的触感让哈尔的心,或者让卡西法的焰的都弱下去几分,没有回应,我无法回应。

我现在才切实的感受到什么是一切超出掌控的事态,像灾难一样降临。

始终无法挣脱那些重复将我吸入进去的回忆中,那些混淆着幻想和真实记忆的世界,我沉浸在年幼时的美好回忆之中,恐惧身体外面的世界,当我想和外面那个真正的哈尔取得联系的时候,黑暗就又像潮水一样翻涌过来,带着人体

被点燃的爆裂音和焦味让我无法睁开眼睛,无法呼吸,无法说出一个字。

哈尔呢?我在哪里。

脸上突然多了几道湿漉漉的水痕,一滴一滴的从我的下巴滑进脖颈。

是有谁在哭吗?

少年怪物的身躯虽然庞大,但此刻四肢却笨拙得连他怀中的人都搂不住,哈尔仍不死心的要将人尝试抱起,但一次又一次的滑脱到地板之后再也没忍住悲痛,他将头埋在我肩膀,不甘的手紧紧箍住我的后背,两具身体极近的贴在一起,涕泪也全都糊在我的衣领。

我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哈尔,哭嚎声音竟然大到我想把他推远点。

多亏了这个姿势,我好像能隔着身体感受到卡西法的震动,祂在哈尔的身体里燃烧,带来令我安心的温暖,不知道诅咒何时退去消散了一些,身体的痛苦好像也减弱了。

哭声太大好像把别的人都惊来了。

女人的声音像银铃一般,忽然出现在耳边,她的动作像仙子,将我从笨拙的妖怪手中捞起,哈尔的声音骤然一停,很快就跟在苏菲的身边帮着她搀扶着我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往门外挪。

这一次身体没有抗拒离开,很顺利的就从那个混乱的世界中回到了哈尔残破的房内。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太疲倦,躺在哈尔的床上,外面的世界好像安静下来了听不见印象里两国交战的空袭和爆炸声。

苏菲把哈尔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他一直耽误在那边不出来害她好担心。

一看哈尔蓝色的眼睛哭得绕了一大圈红痕,根本就不像什么可靠的大王国魔法师,就是个小屁孩让苏菲虽然看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没忍心再说什么。她转身下楼之后也忍不住抹了几把眼泪,因为最后见到海森还是他跪在地上将心脏拿给自己嘱托去找到哈尔,结果再见面就变成了接近于尸体的人。

尽管也吓了一跳,但总要面上坚强先把身体先带出来,只是是死的还是活着,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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