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一直不肯去锦市,但一个人住毕竟很孤单,邻居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代替儿女子孙,所以他们每次去的时候他都很开心。在顾念眼里爷爷是个有点耳背嗓门大但很乐呵的老头,过年的时候常常悄悄给他塞压岁钱,还嘱咐他不要被大人发现,大一点的时候最关心他的成绩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现在看着蹲在那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变小了一圈的人他有点想哭,忍住了,走上前去在他耳边叫了一声:“爷爷,我自己来吧。”
爷爷回过头来看着他,枯瘦的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顾念乖,不难受啊,和爷爷住也是一样的。”
他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埋在爷爷怀里哭了起来。
顾念在爷爷那里住的很安心,林卉羽让他平时在爷爷这周末就回去住,他只遵守了一个月就以学习为借口不再回去了,寒暑假的时候也尽量拖延去找课外班上补习,爷爷家不是旅馆,他也不是旅客,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话已经说出口了,无法改变的东西就让它存在吧,他现在只想好好和爷爷待在一起。住得久了偶尔他也会猜爷爷有没有给爸爸打过电话,猜爸爸有没有问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从来不给他打电话,为什么林卉羽也不告诉他号码,更多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想,陪爷爷聊天跟他讲学校的事情,觉得这样就够了。
直到去年冬天开始爷爷的身体渐渐不好,是老人家常有的器官老化功能降低,到春天的时候已经需要长期住院了,他在医院给林卉羽打电话,她沉默了半晌让他不要着急,说她明天会过来。
第二天上午她和叶乾一起来了,见他还在医院坐着就指挥叶乾带他回学校上课。
顾念坐在病床边看着节奏缓慢的液体一点点滴落最后流进老人的身体里:“···我已经请假了。”
林卉羽顿了顿:“那你回去把你爷爷的换洗衣服拿过来吧。”说完走出病房,顾念知道她一定是去找医生了,也知道等爷爷醒来她一定会告诉他她要带走他了。
我愿意住校,我也可以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服,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爷爷呢。顾念想这样问她,但也只是想,因为他知道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他只是个小孩,连赚钱的能力都没有,而她已经和爸爸离婚了,算起来她现在和爷爷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收拾好爷爷的生活用品回到医院时,第一次向她问起了爸爸的联系方式:“我想告诉他爷爷生病了,他应该回来。”
林卉羽没答应他:“······我会给他打的。”
他们在临市待了两天,叶乾很迅速的把他的转校手续办完,林卉羽给爷爷找了一个护工,并且同意他每周可以过来一趟,闭口不提他爸爸的事,所有事情办完的当天晚上他就被带着一起回了锦市。
她也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每周六送他去临市,单位有事的时候就换叶乾送他。就算躺在病床上爷爷还是乐呵呵的,只偶尔以为他不在的时候会盯着窗外的树发呆,表情看起来像是不舍又像是认命,他捂着心口难受极了,也许他不过来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
渐渐的他不再想顾长远的事了,只挑着开心的事和爷爷讲,也越发的沉默。只可惜爷爷年纪大了,走的那天是星期一,他还在学校上课,班主任叫他出去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要找他例行谈心,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噩耗。
他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让他就这么孤独的在病床上离开。那天后来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下了好大的雨,班主任后面说的话听起来模糊,在他要冲回家的时候还塞了一把伞给他,他撑着伞四处游荡,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决定自己去求证,却怎么也找不到去医院的路,看着倾盆的雨幕他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在临市,想起来后面半截没听清的话原来是“你爸爸妈妈已经先赶去医院了”,他突然恨自己来,为什么不多待一天,为什么不休学留在临市,为什么他要去临市读书让爷爷照顾,为什么他连去临市的车票都买不起一张······最后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了,等他感觉脑袋可以转的时候,只看到墓碑上的爷爷在对着他笑。那段时间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像是看着别人在守灵,别人在送棺,别人在磕头而不是他自己,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哭不出来,也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在人群中都觉得孤单,他看见自己的心口变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呼呼的刮着风,把他卷到未知的宇宙里去,渐渐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隔了一层,全身包裹起透明坚固的屏障,仿佛求生的本能。
遇到沈含的那天下午他刚从临市给爷爷扫完墓回来,在汽车站转的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