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着十字架的棕红色木门,在纤细的手掌推动下,一边散发出“吱呀”声,一边缓缓合拢。
但是在最后门缝关闭的瞬间,本不应留下痕迹的时间,眨眼就侵蚀了这扇来自回忆中的门扉,留下一道又一道斑驳的刮痕与火烧的焦黑。
下一秒,它便在关门人的身前,彻底坍塌,粉碎成无法重新拼凑的木屑,那伸出来推门的双手还未收回,就已经停在一片碎屑间。
那双孩童般的手掌合到一处,握住一点飘散的灰烬,在展开的时候,有光点自碎屑中蜕变产生,它们茫然地从指缝中钻出,飘向祈祷室的座椅间,散落在各处。
这里仍然是那处圆形的祈祷室,只是它已经摆脱了一片废墟的状态,带有黑色软垫的长椅整齐地摆放着,地面光洁的石面上,绘制着由荆棘、橄榄枝和藤交错的绚烂纹,环绕着最中间圆形星芒的符号。
那个符号正散发出淡淡的柔光,萤火虫大小的光点不断从中脱离,盘旋在这间屋子内,越聚越多,有时候汇成一片化成蠕动的河流,有时候只是勾勒出奇怪的符号,然后又无序地飞动,在上升与下落间犹豫不决。
穿着灰白长袍的娇小身影,缓缓穿过过道,在祂迈步的时候,飞散的光点都下意识往上方退开,避让着孩童前进的方向。
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坐着另一个弓起后背,脑袋低垂的身影,光点在她的头顶徘徊,像是攀爬树干的蚂蚁般,将她银色的发丝染上颜色。
卓娅仰起头,露出面部又恢复完整的外壳,原本被无形力量牵引向虚空的银色发丝,现在自由地垂散到地面上,随着祂向前走去而拖动,摇晃间带出银色的虚影,形成一条轻柔飘动的河流,又或者是蜿蜒的蛇尾。
只是在卓娅头部的外壳间,不再有那星云般飘舞的光点,仅仅亮着一团纯净的光芒,不含有任何杂色的银白,就像是从命运长河里舀出的一团水。
祂走到了那个人影的旁边,安静地俯下身,观察着身前的人。
黎星,至少对那个该从源堡落向现实世界的灵魂来说,这就是她的名字。
“嫁接”融合了命运,“守秘”保留了所有人的灵体,在需要的时刻,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通路,“变化”使两者的意识平衡,达成稳定,改变了新身躯的外观,带来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
卓娅再度伸手,轻轻抚过“黎星”的面容,就好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检查这件即将归还的仿制品上面,是否有任何瑕疵的裂纹。
祂收回了手,转身走向那立在屋内前方的平台。
原本竖立在上面的,应该是一座高大的十字架,但是现在,那个位置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一个悬浮在空中沙漏,上半部分的沙子几乎已经流光了。
沙漏里装的,是银色与淡金混杂的光点,它们紧紧吸附在一起,虽然仍然散发出虚幻的光芒,但是却更接近实质,而不再是虚幻。
它已经被颠倒了十三次。
卓娅盯着最后一点沙子流尽,然后握住了这比祂拳头稍大的摆设,但是在祂将沙漏倒转过来前,另一只属于成年人大小的手掌,按在了卓娅的手腕上,逐渐握紧。
嗡鸣声从光团间传出:“你不该……”
那个人没有太多耐心听卓娅要讲什么,而是从祂手中取出了沙漏,动作虽然说不上粗暴,但是也透出一股不耐烦。
卓娅仰着头,面罩下的光芒明暗交替,只是愣愣地望向对方的举动,显得非常茫然。
拦住卓娅的人,正被欢快转动的光点环绕着,一簇又一簇柔和的光芒,在她的发丝间游走,分裂成更细小的碎屑,然后又重新合拢、飘动,形成一片飘带般的奇观,像是一团不断舞动的水母触须。
艾丝特的右手握住那个沙漏外,将它拿到眼前把玩,观察起它的外形。
单论作工与精细度来说,这个摆件与那些二十块钱包邮的小镇手工品,没有什么造型设计上的差别,它看上去只是个沙漏——两处带有细径相连接的半圆外壳,材质通透度和冰凉的手感,都近似玻璃。
但艾丝特明白,就像内部的沙子似的,它并不是真实的。
沙漏顶端和底端的圆形木板,都刻画着圆形星芒的图案,它并不冰冷,反而在散发光芒的同时,让艾丝特感到柔和的暖意。
当她握紧沙漏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散发出细微的嗡鸣,那些光点不是纯粹的“死物”,与漂浮在这间祈祷室内的其余光点,有着相似的活性。
艾丝特抬起头来,平静到淡漠的目光盯在卓娅的光团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有什么反应——气恼?憎恨?难道她真的愤怒于这一切吗?
她心中因此而激起的感情很冷,更多是一种近似怜悯的空洞,没有任何实感,就好像她心里很清楚,那种愤怒都不是她的意愿。
艾丝特没有太多明面上的情绪,所以只是简单地道:“我醒了。”
“你醒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