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家女,但陛下的后宫终于要有好消息了,下朝之后,方走出紫薇殿,这群手握生杀予夺的当朝权贵们三五成群抵着头,纷纷猜议陛下中意的是何家女。
若是退去那身令百姓生畏的官服,大抵就和茶馆里聊闲话的散人难以区分了。
午膳和汤药一起被送到含凉殿,顺带着小书房被搬过来。
宣珩允用过午膳,依例小憩半个时辰,待他坐到新整理出来的书房里,摆在他面前的,是从沈府查抄出的东西。
与古纥往来信函自是有的,而旁边整齐摆放着两樽金兽小香炉,和几件男人的里衣。
清寒的眸光淡扫过那些衣服,宣珩允撤回视线,吩咐张辞水,“拿出去烧了。”
他自然认识,那些皆是他的里衣,想到沈从言为从黑羽鸟身上截获消息,竟做到此,他忽而觉得可笑,低低笑出了声。
这才是他策马先回的真正目的,沈从言的事,当着楚明玥的面查,恐她痛心。
只是这声笑,令张辞水脊背一凉,边塞一行,陛下身上那股疯执劲儿倒是不见了,但他却更畏惧了。
他更畏惧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
“大明河宫内殿当值的所有人,下狱。”
“崔大监呢?”
张辞水话一出口,就被扫来的凌厉眼风摄得慌张低头,“属下多嘴!”
今日早朝,他并未提及沈从言之行,证据确凿,但,他想等楚明玥回京,把此事交由楚明玥发落,沈从言之举,事关定远侯清名。
曾经,是他忽略楚明玥的感受,总以为给她无忧的生活,就是为她好,今后,他会更尊重她的想法。
张辞水办事迅速,查案他不在行,但刑讯逼问是他常做之事,未出一个晚上,为沈从言办事的五名太监三名宫婢尽数招供,还顺带供出未进大狱一人,重华宫里的崔安也收过沈从言递的银子。
张首领二话不说,就派人将崔安提进大狱,只是尚未上刑,崔安哭天喊地要求见崔大监。
崔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都是陛下身边当值的。
待崔旺赶到大狱,崔安刚嚎出半嗓子,崔旺一巴掌抽得他半边脸当时就肿了,抽完对张辞水道一声“劳烦张首领”,扭头就走。
崔安到底是重华宫里当值,张辞水也没用要命的重刑,只让他把做过的事交待清楚,留他的命待娘娘回来发落。
剩下的人,凡受过沈从言好处的,再无命活着走出大狱。
这一动作在第二日就传遍宫内宫外,所有宫人皆是提心吊胆,尤其往日收过哪位大人几块金子、给人递过一些宫内消息的人,个个魂不守舍。
而往日探听过宫内消息的各位大人,更是吓的盛暑天出一身冷汗,猜不出宫里那位这是要动何人。
人人都怕玄铁斩风刃在某个深夜砍在自己脖子上,次日的早朝,当宣珩允拿出减免赋税的新令时,无一朝臣有异议,所有人直呼陛下圣明。
楚明玥是在第三日回到洛京的,比着大军的行程早了一日。
她带着丹秋同前去送消息的黑衣骑一同骑马回来,留花小六带着另外两个丫头坐马车。
抵达朱雀门时,是第三日早晨,张辞水准备好双鸾油壁车,一早等在城门口。
楚明玥下马换车,梨涡浅笑轻睨丹秋,让她骑马与张辞水同行。
车马再次启程,朝着皇宫方向出发。
城门下,指挥使灰白的胡须颤了颤,他使劲揉了揉浊黄的双目,遥遥望着那辆郡主仪制的油壁车逐渐走远,终于露出舒怀的神情。
有人说昭阳郡主被掳走了,平安回来就好。
马车直接把人送到大明河宫。而紫薇殿那边,崔旺得到消息,低声传禀,宣珩允当即退朝。
楚明玥纤指相扣在含凉殿焦急踱步,在来回走到第七趟的时候,她终于唤来张辞水询问:“陛下病得这般厉害,何故还要撑着病体上朝,如何就到了安排后事的时候?”
张辞水瞠目怔愣,不理解郡主口中的“这般厉害”是哪般,怔了片刻,又一想,心窝子里的人,可不就是掉根头发丝都是大病嘛。
想到这里,张辞水心里一喜,果然,娘娘就要回宫了。
而从紫薇殿回大明河宫的宫道上,小崔大人不顾文人形象,跑得满面大汗,终于追上陛下的轿辇。
待他拦道叩首,把要事回禀完,轿辇之上,一身珠白缎面皇袍的君王眉目清寒,凝视着他。
他托黑衣骑带了封书信给楚明玥,陛下中毒,速归。
第89章89、89
宣珩允停在含凉殿前,沉了沉眉。俯首行礼的张辞水未瞧见这一变化,只是凭空觉得后颈一阵寒风,只当是含凉殿檐上凉水被风吹来。
下一刻,宣珩允忽儿摇了摇头,敛尽脸上三分病容的沉郁模样,含笑入殿,“阿玥,累你一路尘土,我体内瘴毒已解。”
既要坦诚,往后,便再不想瞒她半分。自上次醒来,他再未在她面前用过“朕”这个自称,从前是她不喜,如今她不介意,他反倒一定要用“我”代替“朕”。
“我”是阿玥一个人的,“朕”是这个天下的。
楚明玥仍着一身素色衣裳,衣带被殿内凉风吹着拂曳,她睫羽颤动,带着打量的目光在宣珩允身上来回逡巡一圈,半信半疑。
“你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果然,楚明玥不再看他,转头对殿内当值的宫婢道。
宣珩允浅淡得笑,走上前一只手臂绕楚明玥后背,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扶着她在红木嵌理石的扶手椅上坐下,又抽出染着瑞脑香的帕子拭她额上细汗。
两指抚过粉红娥面,宣珩允语气心疼低声道:“可是路上赶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