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殿,焚香,叩拜。
这是敬神的标准流程。
可乌鸦不愿意照做。他站在一旁,靠在高大的朱漆柱子上,看着跪在团铺上诚心拜神的小女人,思绪不自觉飘远。
他想起了几年前某个匿名庙祝给他的锦囊。又想起了那句话——“和合重重常吉庆,时来终遇得明珠”。随着年月的累计,答案出现在心里,具像化似乎越来越清晰。
明珠,或许不只是金钱和地位。
主神殿后,是放生池。
黎式无比自然的摊手,然后得到了一个旧得已经有些掉皮的钱夹子。她买了叁条鱼和一只小龟,蹲在池塘边上,放这些小生物离开。
盯着扑入水中不见踪影的鱼,黎式看得入神,一动不动。
乌鸦坐在她身后的桥墩上,随手拣了一颗石子,丢到她面前,溅起一朵不小的水花,“做咩啊你,喊你冇应?”
她没有回头,依旧蹲在哪里,看着水面说,“我在想,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条鱼。”但又转而一想,鱼从盆子落到水池里,看似自由,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从一个小牢笼换到了大一些的牢笼。
就算做一条鱼,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的文化水平是没有她高,可她说的话,他听得明白。男人不接茬,直接走过去,拽她起身。
“走了。睇鱼也能睇出花。”
恒春古城不大,但因为保留了一份古朴,逛起来也很有味道。乌鸦停步在一家旧杂货铺前,敲了敲玻璃柜台,“有无人啊?”
“有人,要点什么?”中年阿妈从塑料珠帘后面探出头来,听客人讲的粤语,便用国语对答。
“有烟冇烟?”
“当然有”,老板娘从地上举起一个烟牌,上面贴着各种香烟盒子,盒子下面用粉笔写着价格,“要哪种?外来烟也有。”
“要香港烟。”
“有香港来的,红双喜,卖的最好。”
“红双喜?”男人摇摇头,他一向不抽这个牌子,“万宝路有无?”
“我们这里不进这种高档烟,香港烟只有红双喜。”
乌鸦皱了皱眉,掏出几张钞票,打算凑合着抽,“来两包。”
黎式站在他身后,对这种话题插不上嘴。没想到却突然被他向前一推,听那男人道,“照她的身材,攞几件衫。”
他们是临时决定来台南的,没带任何东西,毛巾脸盆洗发香波,旅店都有,衣服之类的确实没有。
“好啦——你们等等,我去后面拿。”顾客上门,自然不会错过赚钱得机会。中年阿妈一说完,很快钻回了塑料珠帘后边找货。
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趋向,傍晚的风吹来,都带了一丝的暖意。胖嘟嘟的老板娘会怕热,所以已经用起了风扇。
电视机敞开地播放着,正在光顾一个音乐电台。
台湾的电视节目,播放的竟是一首粤语歌,令人意外。黎式侧耳听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歌词唱的是什么。
「诗一般的落霞酒一般的夕阳
似是月老给你我留印象
斜阳离去朗月已换上
没法掩盖这份情欲盖弭彰
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
哪怕热炽爱一场」
是周慧敏的《最爱》。
呼啦呼啦的风扇声混杂在音乐里。
南台南,所处地,城墙外,就是大海。
她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身后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在一个微妙的氛围里,竟不自觉地红了脸。
老板娘把烟和衣服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递给黎式。她拎着袋子,坐到了他的摩托车后座上。
晨里初出的太阳,经过一整天运作后,重归海平线。
环岛公路围着海崖而建,夕阳照射下的一路所见落进她眼里,不知为何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蓝绿色的淡光。就像梦中的某些场景一样,
擦过的风撩起黎式的头发,显露出了一个无意的、复杂的笑。或许,她心里也清楚,在某些不可计数的瞬间,有人,已经心动了。
因为他俩都不饿,所以没吃晚餐。
在旅店旁,寻了家面向沙滩而营业的小酒馆,他给她找补了点宵夜。
乌鸦端一扎生啤,看着身边埋头啃虾的黎式,笑了笑道,“你犀利,酒吧食饭,你是我认识里的头一个。”
她专心和盘子里的食物纠缠,无所谓嘲讽,“法律规定酒吧里唔得食饭?”
“得得得”,那男人心情好,意外地不跟她计较,“咁再来两盘?海鲜顶靓晒。”
“唔使麻烦,我怕增肥。”黎式摇摇头。
“就你身上那二两肉?”乌鸦直接摁响了桌子上的服务铃,“再肥我都抱得动,怕乜啊。”
应侍生过来,又加了几盘海货,顺便补了两杯酒。他把其中一杯盛着淡蓝色晶莹液体的高脚杯推到她面前。
黎式看了一眼,默默地把杯子挪开,却又被他推到了面前。
“做咩啊?”她放下啃了一半的虾,抬头问。
“饮杯啦先。”
“唔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