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昼夜的时长又开始在慢慢交换了。
元旦节到最后并没有烟花,放完假回到学校,黑板右上角的一小块地方被划分出来,专门写着“距离期末考试还剩十七天”,这是期末考试倒计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原因,期末最后这几天班上的学习氛围也浓厚起来,特别是排名靠后的差生们。一下课就厚着脸皮围到田尘周围,以往他们都是去找“蛋总”“坤坤”“希姐”之类的,但现在眼下年级第一就坐在自己身旁,哪有不利用的道理。
就连平时会帮田尘“挡枪”的安腾也常常起哄,因为他就坐在尘哥旁边,给别人讲题的时候他也可以偷窃一二。
白天是慢慢变长了,但是气温却没有上升。每当上午的大课间时期,学生们不用做操跑操,大家纷纷跑到操场上晒太阳暖暖身子。有时候下了雨,操场上的一些小积水池子里还会有些薄冰。
田玥平要转校的消息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周四下午,安腾和田尘又溜出学校,没有去秋竹店里,反而去了一家精品店。
“尘哥,你买什么?”安腾问。
“我想想?买双手套?”
“那我买条围巾吧,小苹果这个冬天好像都没戴过围巾。”
“徐浪有买吗?”田尘说道,他挑了一双红色的手套,没有把手指完全套住,漏了一小截儿出来,这样可以戴着手套写字。
安腾选了围巾,红白配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苹果”的原因,他们选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红色为主的。
“徐浪好像买了几个苹果。”
“送小苹果苹果?”
“嗯。”
两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结了账,他们早早回到寝室,甚至连饭也没吃。寝室里只有徐浪,他早就埋伏在这里,安腾和田尘两人进来,也快速躲在阳台上。
小苹果跟韩炬桐打完球,临近第四节课下,他们两人一边聊着刚才球场局势的风云变幻,又一边走回寝室,准备休息一下,去吃个饭。
田玥平打开门,刚运动完的他抱着自己厚重的羽绒服,双颊红彤彤的,坐在凳子上休息。
阳台上的三人,互相对视,徐浪伸出手,比着三二一。
等他五指收拢,表示“零”的时候,三人冲了出来。
小苹果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们干什么?”他红着脸问。
徐浪走上来,咳了两声像是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端着声音说道:“田玥平同学。”
他才刚说五个字,另外三人就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是用正常语气说话吧。”小苹果笑道。
“行。”徐浪走上前揉了两把苹果,“你下学期转学了,我们给你搞了个欢送会。”
“欢送会?”
“对。”安腾马上接话,“309寝室,田玥平同学欢送会正式开始!”
他退回去,把寝室里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田尘,上次表演用的吉他现在还在寝室里没还给白姐。
田尘抱着吉他,坐到了小苹果旁边,手指扫过吉他弦,音乐随之飘出。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他们三人一起合唱,“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的眼泪就掉下去……”
徐浪唱的完全不在调上,也就田尘带着另外两人在唱,可以说他们完全没有一点默契,也没有提前排练过,但田玥平就是觉得很好听,他抿了抿嘴唇,喉咙一下子酸起来。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唱到最后,徐浪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安腾觉得自己唱的太差,也停了下来,田尘还弹着吉他,但是也没有了唱的声音。
徐浪把已经洗好的苹果拿到田玥平嘴前。
“抱歉,没给你买什么礼物。”
小苹果摇摇头,意思是不准备礼物也行。他眼里裹着泪,接过苹果,大大的咬了一口。
眼泪随着甜脆的苹果入喉,他喉咙哽咽,眼泪流了半天,像是代替他说话,等了许久,只好从喉咙里挤出“谢谢”二字。
“哭什么。”徐浪丢掉手上的纸,“这么欢快的调子你好歹笑两下。”
田玥平很想反驳,调子是听欢快的,但是歌词很悲伤呀。但他也没说,用袖子抹掉眼泪,他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脸。
“这就对了嘛。”徐浪捏了捏他,“都叫小苹果了,笑起来肯定很甜。”
安腾插上来,“我跟尘哥买了点东西送你。”
田玥平立马摆摆手,“不用的。”
“买都买了,不贵的。”安腾把两个袋子递给小苹果,“好好收着,看你大冬天的都没什么保暖的东西,里面就手套和围巾。”
田玥平再没推脱,收好了袋子。
“又哭了。”徐浪对着田玥平说。这句话是说给田玥平还是他自己的,他也不知道。从旁边扯了两张纸,递给了他一张。
“谢谢。”他小声说道。
“谁让你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一个呢。”安腾笑着说,“老是把你当弟弟看。”
田尘停下伴奏,问道:“小苹果多少岁了?”
“才十六,我上学早。”他回答道。
田尘本想说,这不跟自己一样大嘛,但是又想了一下,万一他生日月份靠后呢。
他也没说话了。
徐浪搂着小苹果,“你以后考哪个大学?我也考,到时候我们大学再见。”
“行了,小苹果不是要去医科大吗,就你那成绩能考上?”安腾说。
“考不上我复读一年!”
田玥平又笑起来,发自真心的笑起来。
这个小小的寝室里似乎呈放着他许许多多的回忆。
他看到那天安腾和田尘互换床位,结果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安腾亲了田尘;他知道徐浪那天帮他拿回手机时,郭子明其实已经给徐浪记了过;他明白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们。
“对了,你们吃饭没?”他问。
“没有。”三人都说。
“我们吃饭去?我想吃食堂的米粉了。”
“走吧。”田尘率先领头,打破寝室悲伤的氛围。
期末考试最后几天,同学们似乎处在一种努力与不努力的量子叠加态当中。
郭子明坐在教室里管纪律时,教室里笔声齐刷刷的,他一走,大家便拿着刚才刷的题,互相讨论起来。这讨论在老郭的耳朵里却不怎么好听,因为他知道学生们的讨论总会演变成讲闲话,但他也没阻止。
安腾又一次借用田尘的笔记,试图复刻一下上次月考的成功之路。但尘哥的笔记如此抢手,其他人肯定不能眼红着让他独占。
于是乎那些下课便围着田尘的人,变成了下课便围着安腾,他们在看田尘的笔记。
这笔记与其他笔记颇为不同,题目很少,只有一些结论、重点。
安腾有一次问田尘,为什么都没怎么看见尘哥做错题集。
田尘的回答是,他有错题集,但是每次把错题集的题目解决掉,他就会把这一页撕掉,防止下一次再翻到这一页浪费时间。
安腾看了看自己厚厚一本的错题集,突然发现了老骥常说的“把书读厚,再把书读薄”的真正含义。
期末考试那天,教室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归零,放学很早,甚至都没有晚自习。以往的期末考试都与月考大致相同,学生们都会留校上晚自习,不然等还指望这些学生们会回家复习吗?可能大部分人跟安腾一样,背着厚厚的书包回家,却连书包也不会打开。但这次年级主任说:“模拟高考”。
考试那天,走读生们都走得很早,住读生也不用留在教室,许多人选择打球放松,也有选择继续复习的。
田玥平没有跟韩炬桐约球,他只是一个人望着天,天上没有一丝灰尘,看着地,地上也没有一条路。川中很小,沿着最外围走一圈,穿过教学楼、主席台、体艺楼、宿舍、食堂,这一圈就算逛完了,田玥平却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自己变得不那么脆弱。
可每当他看到川中满树的李子,想起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喉咙总会一酸,眼睛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