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虽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整个市政府大楼里冷冷清清的,可郭旭峰却仍然留在办公室里,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木然无语,任凭室内的灯光柔和而灿烂,却是无法掩饰他眉宇间的阴霾之色。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的一支香烟,带着醇和味道的烟雾升腾而起,在办公室上空缭绕,那忽明忽暗的烟头,似乎也在印证着郭旭峰此时烦乱忐忑的思绪。
穆涛今年四十多岁,是市财政局的常务副局长,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更是郭旭峰到东屏后,第一批向他靠拢的当地干部之一,向来被郭旭峰视作肱骨,因此,这一次也是不余遗力地想要将他扶上财政局局长的宝座,从而彻底掌控东屏的财政大权。作为一个市长,如果钱袋子不能捏在手上,说话的底气都会弱上许多。
可郭旭峰怎么也想不到,杨卫国会疼下血本,釜底抽薪,将穆涛送去中青班。
不过郭旭峰也知道,这种事情怨不得穆涛,中央党校中青班的培训机会,整个华川省,也不过才六个名额。进中青班并不意味着提拔。但就算不被提拔,在中青班的学习经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对以后的提拔晋升都是大有益处的,更别说随之在中青班可以建立起的强大人脉关系了。只要还想进步,这种机会就没有干部会拒绝。各市为了抢夺这弥足珍贵的名额,可谓是头破血流,就算是郭旭峰自己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又何况穆涛?
同时,郭旭峰也打听清楚了,杨卫国这次给穆涛的名额,并不是原本属于华川的六个之中的,而是通过关系,硬生生从中组部干部二局要来的。对此,郭旭峰也不得不佩服杨卫国的魄力。这培养亲信和大好机会,杨卫国却舍得拿来化解僵局,换着是自己,恐怕做不出这么大的牺牲。而除了穆涛之外,市财政局里,还真没有其他人的资历和条件,能够比得上杨卫国扶持的副局长黄熙。
当然,如果只是一个市财政局局长的话,还不足以让他那么烦乱不堪,更让他忧虑的是,对于东屏目前的状况,上头似乎也有了不同的声音,甚至已经有重量级的领导,在常委会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虽说仅仅只是寥寥几句,不过也在郭旭峰心头敲响了警钟。如果事态继续拖延下去,自己恐怕的处境就更加难堪了。可杨卫国这个老狐狸,方方面面都极为注意,想要从他身上抓点问题,还真是不容易。
就在他心中的阴霾尚未消褪之时,手机却又突兀地响了起来,郭旭峰不由心就颤了一下。
刚接通电话,手机里却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杨书记,不好了,孙,孙,孙琳惠被人带走了……”
“什么?”郭旭峰霍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滴冷汗从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脊椎一直滑落下去:“你说什么?”
在得到对方略带着哭声的答复后,郭旭峰虚弱无力地坐了回去,沉默了好半天,虽然隔着听筒,对方仍然可以听到他那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心头就不由更慌了。出了那么大的事,郭旭峰能饶得了他?
过了半晌,郭旭峰才渐渐恢复了神智,他轻轻敲击着桌面,依靠这种缓慢的节奏强迫自己的心率降下来。
平心而论,他现在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了,当初为了稳妥起见,他都没把人藏在东屏,而是送去了乐湖,原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出了这一遭。可事情不出也出了,真要是把对方给逼急了,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些人对自己的事,都太过于了解了,要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反水,自己的一切可就完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郭旭峰压低了声音,强装着镇定问道。
对方就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婆娘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嫌屋子里待着无聊,一会儿要逛街,一会儿又要去做美容保养,我们……”
“你们都是窝囊废啊?这又不是去旅游度假,怎么就由着她胡闹?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她要是不听话,就狠狠收拾,你们怎么……”郭旭峰差点没憋住,骂出声来。
“这也不能怪我们啊,这个婆娘水性杨花的,风骚得很,来乐湖没几天,就和那个邓戎飞勾搭上了。邓戎飞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他给这个臭婆娘撑腰,兄弟们哪还敢对她怎么样?巴结她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