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是常有巧思的。”曹婉仪并不是太在乎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本位也知道一些高才人的事儿,她原来在司珍司时,就是以‘巧思’出名的,她们司珍不叫她做什么活儿,平日里就专想些物件样子。”
“不打听不知道,打听了才晓得,原来过去好几年,宫里不少风行的物件,都是高才人想出来的。看起来有本事的人就是这样,在哪儿都是要拔尖儿的...你都想不到,宫里这几年一直很多人戴的‘重楼子冠’也是她想的。”
“那时候她才几岁?刚刚进宫吧?听说是初试手,就做出了那个...本位也有一顶重楼子冠呢!”
说实话,第一次在张皇后那里见到去请安的高素娥时,曹婉仪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焦虑中。她过去总是一副不在意容貌的样子,新出来的妃子长得如何漂亮,她也毫不介意——那是因为她有自信,自信自己比所有人都美,而不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真的出现一个在她的优势面胜过她的人,她其实是焦虑,甚至害怕的。那阵子她打听了很多素娥的消息,其中也包括素娥在司珍司时的旧事。
当然,现在她的心态好了很多,因为她发现官家并没有因为高素娥长得美就让她取代了自己。甚至如今看来,她所受的宠爱一点儿减少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高素娥,随着最新鲜的一阵儿过去,如今一个月侍寝不过三四次。
以郭敞的后宫来说,一个月有三四次就算挺多的了。但见过高素娥的人总会有更高的‘预期’,所以在现实远达不到‘预期’时,大家的看她的心态就变了,还容易想很多有的没的——到现在为止,曹婉仪还会在心里猜测素娥到底是多不会伺候人!
不过对她显然是好事,她只希望高素娥永远这样不会伺候。
方采薇看出曹婉仪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忌惮高素娥了,这可不行,这对她的计划不利。想到这里,方采薇笑了笑,说道:“的确如此,有本事的人在那儿都是要出人头地的...听说官家昨日又去了玉殿。”
听到这话,曹婉仪也是不满地皱了皱眉:“说来也是古怪,官家叫高才人侍寝少了,伴驾却还是一样,时不时还要去玉殿走动呢!要知道官家可不常去嫔妃宫里。就连我这漱芳殿,若不是本位央了官家,官家也是不会主动来的。”
“难道高才人不会侍寝,人却是会说话逗趣的?啊,听说她与官家还写过笑话集,做了圣诞节的礼。”
曹婉仪是抱着脑袋想也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但要说高素娥是善于说话逗乐子,这才让郭敞常常叫她伴驾,她也觉得不像——她也算是见过高素娥几面了,只觉得高素娥话不多,性子也称不上活泼。
若说那是高素娥装的,有那个必要吗?而且本性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好装!
“也许是高才人与官家说得上话。”这也是方采薇思考良久,同时通过一些观察得出的结论,当下就和曹婉仪分析:“娘娘想啊,官家眷恋高才人,一来肯定是因为高才人貌美。不过,这宫中美人太多了,只靠这个是不成的。”
“所以就有这二来,二来就是高才人善于丹青、书法,下棋也是一等一的,这不都是官家极喜爱的么?”
“也是...”曹婉仪听着有道理,就点头道:“宫中丹青、书法、围棋,都多的是人钻研,精通的人也不少。但要说全都擅长,能叫官家那样称赞的,那就只有高才人一个了——之前本位还不晓得她原来也会下棋!”
半个月前,郭敞叫了棋待诏进来陪着下棋,忽然想起了之前说的,让素娥和真正的国手下一回棋,试试她那‘怪棋’的深浅的话。于是就传了素娥去,看着素娥下了几局...他是亲眼看到的,素娥下对面的国手,仿佛是老子打儿子,真的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之后对面不行了,还叫了别的棋待诏来,却还是个输!
要说是棋待诏们让着素娥,那也不可能。一般棋待诏让着贵人们,也不会输的太厉害,不然身为棋待诏,是会让人怀疑水准的!再者说了,素娥的身份是什么?一个才人而已,还不至于让棋待诏们那么捧着。
所以真就是赢了,赢的无可争议!那几盘棋的棋谱也传了出去。这下懂棋的人都傻了,素娥很多布局和应对是真的不懂,她的下棋思路好像和所有人都不同。但就是这样不同的下法,最后赢棋了,赢的还是真正的高手!
下棋的人都坐不住了,只想和素娥手谈,或者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个思路——然而不能,作为皇帝的妃子,外人哪有机会得见?
“是啊,高才人的确是少见的聪明了。宫中虽然从来不少伶俐的,说是巾帼不让须眉,可一般也只能按照七分来算,多少有些吹捧的意思。”方采薇继续在曹婉仪这里给素娥上眼药:“娘娘,这事儿您得好好想想,官家对高才人这样另眼相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高才人伺候的不好,尚且有这样的眷顾,若是那一日开窍了,岂不是极难缠的?”
这话是有些说着曹婉仪的‘心病’了,确实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指望着人在官家不感兴趣前,始终学不会伺候人,就是个不开窍的。
“你的忧虑本位晓得了。”心里头挂记起了这件事,曹婉仪又下意识摇了摇头。也不是曹婉仪真的就草包到这份上了,方采薇只几句话就拿捏住了她,而是素娥这里着实有t些特殊——曹婉仪第一次见到素娥时,立刻就焦虑起来了!
素娥在她最有自信的地方压倒了她,她要是还能安稳,那才是怪了!
之后虽然因为事态发展,她渐渐安定了下来,对素娥的忌惮没那么强了。但最初留下的焦虑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按下去了。就像是水底下的礁石,潮起时被覆盖了,只等着潮落下时,就能再出现。
方采薇这也是多少察觉到了曹婉仪对素娥的心态,这才用了如此简单的话术,只是提几句而已——简单但有效,她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就为未来关键时候借曹婉仪的手对付高素娥铺垫好了路。
当然,也不是这一句话的事,只是天长日久,伏笔只有埋得充足,要用的时候才会方便。
方采薇这会儿也不多说高素娥的事儿了,转而说起了最近宫里其他出风头的后妃,以及曹婉仪最关心的事儿——自从尚淑妃成了尚才人,她就想着要拿下空出的淑妃之位了!关于这一点,亲近的人多少都知道,而方采薇又是其中最清楚的一个。
毕竟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等于是知道结果倒推过程。
“谋划一个妃位,说是不能急,可如娘娘这般的,却不能一概而论。”方采薇知道曹婉仪得到淑妃之位很顺利,所以敢于这样劝她。事实上,如果不是中间皇后娘娘阻了一道,曹婉仪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当上淑妃了。
“娘娘如今是嫔位之首,以官家对娘娘的宠爱,若不是当初四妃之位无有空缺,早就坐上妃位了。现在位置空出来,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方采薇说的,正是曹婉仪如今想的,自然是一边听一边点头。
方采薇继续道:“此事说起来复杂,到底是个妃位呢,可做起来却很简单,只要官家点头就是了...这样的事,说来说去,最要紧的只有一个官家。而且对于娘娘来说,又有什么倚仗是大过官家的呢?”
曹婉仪虽然也是士大夫人家的女儿,但家世并不出众,至少到不了做倚仗的地步。她能到如今为止,如此风光,靠的自然就是郭敞的偏爱,所以方采薇的话毫无问题。
......
方采薇和曹婉仪又商议了一些事儿,等到差不多了,终于告退离开。
回到自己住的小楼,服侍方采薇侍女就忍不住道:“婉仪娘娘对娘子也太随意了些,虽说尊卑有别,但娘子也是贵人...别的不说,到用膳的时辰了,留娘子用膳又如何呢?总是这样几句话打发走。”
“这话是你该说的么?”方采薇瞥了一眼这宫女:“不必在屋子里伺候了,叫秀姑进来。”
她不知道这个宫女到底是曹婉仪派来埋在她身边的钉子,这个时候在试探她,还是单纯就是个傻的。但无论是坏是傻,这个时候她都是不可能露出一点儿对曹婉仪的抱怨的。
那宫女脸色一白,再也不敢说什么,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赵秀姑就进来了,当初她是在毛乳母处做侍女,不过自从方采薇做了弘农郡夫人,她就被方采薇要到了身边做侍女——从某方面来说,她之前的‘风险投资’确实收到了回报。
虽然方采薇如今才只是个郡夫人,可看她如今情形,又抱上了第一宠妃曹婉仪的大腿,谁不知道她前途无量?
而方采薇的前途,不就是她的前途?如今见着方采薇一步步走的这样精准、迅速,赵秀姑没有不服的,对她真是忠心耿耿!一心想着方采薇步步高升,到时候自己也繁华荣耀。
“娘子,那丫头已经出去了,可要罚她?”
赵秀姑一边说话,一边与方采薇捶腿。也是方采薇借等着上膳这会儿,稍作休息...刚刚在曹婉仪那儿,看似简单,曹婉仪也不是个心机深的,可她不敢不小心,这样一通下来,还是累了。
“罚她做什么?”方采薇摇头:“若她只是好心办坏事,全心全意为我着想,这样罚她就有些冷了人心了。若她不是好心办坏事,呵呵,这样的人罚又有什么用?不能用就是不能用——就这样吧。”
赵秀姑应了一声‘是’,然后又说:“方才听着娘子与婉仪娘娘说到‘淑妃’之位的事儿,娘子怕是说的太笃定了一些。以婉仪娘娘的性子,事情成了也就罢了,若事情不成,怕是要迁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