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一个嘴巴,会现出苍老的不堪之态,没有圣光,没有三头六臂,天子,也不过是人子,是人。
每次赵湛有机会亲近父皇的时候,都一再察觉到,父皇是真的老了。
“朕叫王太医来看过了,”他开囗:“这帮太医,个个怕死,不肯说实话,断症说得比奏折还婉转,王太医医术不是最好的,可我最为重用他,每回轮诊,都以他作准,知道为何么?”
“儿臣不敢妄揣圣意。”
“朕准了。”
赵湛也是个爽快人:“儿臣想是,王太医敢说实话。”
“他年纪老迈,发妻死后不再娶,族人劝他过继留后,朕也动过赐人的心思,都被他婉拒,孑然一人,不怕死,一心为朕,”皇帝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与赵湛记忆中英武伟岸的父皇大相迳庭:“他与映实二人,真是让朕感受了一把实话有多难听。”
一个言官,一个太医,说的实话自是没一件好事。
“朕也爱听动听的说话,夸朕贤明,在朕的统治之下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再好不过了。要不是映实确是说得有理,又有救驾之功,好几回朕都想发作他,又忍下来了……年轻时听得太多夸奖我的话,赵湛,你身边也有不少人吹捧着你。”
“父皇,奉承吹捧禁之不绝,儿臣只能置之一笑,并未当真。”
“朕也听说,有人认为,渊儿行事荒唐无忌,实非明君人选,远不如端亲王踏实稳重。”
皇帝声音平淡,却说得赵湛的背刷一下冷汗渗出来。
皇权的威压,不需要什么笔墨来描述,他要谁死,谁就得准点的去死。光是操掌着生杀大权,已是最大的压迫感,什么眼神冷酷都只是屠刀刃上的一点光芒,无关要紧。
父皇不会在这里杀了他,但父皇可以这么做。
光是一句可以,已是千钧压顶。
下一句,却将赵湛的心抛了起来。
“朕也这么觉得。”
……
一周过后,端亲王府又恢复了正常。
徐王妃大着胆子关怀他之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却遭到脸色一冷拂袖而去,又在书房呆了一晚上。他人虽不知王爷为何晚膳用到一半中途离开正院,王妃也不会拿自己的丑事出来说,但颜欢欢向来是个伶俐人,变着法子打擦边球,看到赵湛沉默下来,或是避开重点之后,就果断地放弃了这个问题。
有些话,人不想说,就是真的不想说,瞎去关心,只会将人逼至爆发的临界点。
自从怀有身孕之后,王爷来得虽然和以往一样勤,但真是杜绝了房事,颜欢欢怕他憋久了忘了对她的冲动,回忆起现代的老司机上路知识,变着法子在王爷榻上像摸索出了青涩的方法替他解决,倒也颇得个中乐趣。
谁爱关心谁去,颜欢欢尽捡些轻松愉快的话题,眼见着将端亲王哄得眉头舒展开来了:“良妃娘娘常传王妃娘娘进宫,一回也没传过我,今日张氏拿这个来挤兑我,可她也没机会进宫啊,有什么好得意的。”
后院里有趣的事实在有限,她又不能跟他分享电视剧情节,只能把请安时,无关痛痒的事捡着说一说了。
他却倏地话锋一转。
“颜欢。”
“王爷?”
不会是因为张氏要发作她吧?
榻上,颜欢欢将身子窝在他怀里,仰脸,娇憨的看住他。
他冷俊秀气的眉眼像以玉雕成,无论何时观看,都赏心悦目,也是她和他相处时能维持好心情的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