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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12 醋桶(1 / 1)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自从接受了艾瑞克的求婚后,克莉丝汀越发享受着来自她的天使无微不至的关怀。无论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床边洗的干净的水果,还是由洁莉夫人带给她的信,亦或每日晚上固定的音乐课程,她都甘之如饴。

只不过有时候克莉丝汀也会无奈,因为她霸道的未婚夫不允许她和任何男士有哪怕只是轻微的接触,一旦出现一点点状况,艾瑞克一定是会恼火上好一段时间的,克莉丝汀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天在她舞团排练结束后,洁莉夫人带她到化妆间去上课。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等着艾瑞克得到来,可是左等右等,始终没有听到他那天籁般嗓音的响起。

眼看着月亮已经快要高高的挂在天空上方了,可是化妆镜的另一面依旧漆黑,艾瑞克还是没有出现。

克莉丝汀开始有些担心了。她很清楚,艾瑞克一向是十分守时的人,从不会无缘无故放她的鸽子的,于是克莉丝汀开始呼唤着她的音乐天使。

“我亲爱的艾瑞克,我的音乐天使,你可正在那里躲避着我吗?你为何还不出现呢?”

过了好一会,艾瑞克的声音才迟迟从镜子后面响起:

“我已经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古里古怪的。

克莉丝汀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亲爱的,你还好吗?”克莉丝汀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很好。”这次答得很快。

克莉丝汀皱了皱眉头,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却搞不清楚源头。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艾瑞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让她将之前练习过的几个曲子唱了一遍,而克莉丝汀心里还想着事情,明显唱的有些心不在焉。

草草唱完,克莉丝汀直接坐在了一旁,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明明就是心里面装着事情,问却又什么都不说。克莉丝汀越想越生气,索性直接走出了化妆间。只是刚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黑影拽着手腕给拉了回去。

克莉丝汀甩开艾瑞克的手,气呼呼的叉着腰看向面前的男人正准备开始质问,结果刚抬起头看到艾瑞克脸上还挂着的紧张,火气一下就消了一半。

“唉,快告诉我吧艾瑞克,究竟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克莉丝汀投降了,看着这个家伙脸上的表情,怎么也没法再继续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视若无物了。

不过艾瑞克听到这个克莉丝汀的问题后,脸上的紧张瞬间就荡然无存。他那在烛火下有些模糊的脸庞,眸中的金色火焰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

“他是谁?”没头没脑的一句问题。

“他?哪个他?”克莉丝汀一头雾水。

“看来你每天接触的人真的是很多啊!”听到克莉丝汀的疑问后,艾瑞克冷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

“艾瑞克,在你莫名其妙生气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情?”克莉丝汀觉得自己的火气又有点上浮的感觉了。

“···就是今天牵了你手的那个男人!”艾瑞克的声音里能听出正在努力压抑着的怒气。而听到艾瑞克问题的克莉丝汀,顷刻间已经连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了。她很是努力地去回想了一下白天和自己有过身体接触的人,绞尽脑汁后才意识到可能是练舞时给自己搭了把手的芭蕾舞男演员赛巴斯的动作让艾瑞克看到了。

“我没有站稳,赛巴斯只是扶了我一下。就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吗艾瑞克?”这个小气的男人!克莉丝汀腹诽着,随即心里也忍不住涌上些许小甜蜜,原来这家伙一直躲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呢吗?

白天彩排的时候,她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艾瑞克,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那去了,又怎么能专心跳舞呢,所以才会在一个动作没有处理好时险些摔倒。要不是在一旁的赛巴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克莉丝汀可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重蹈这具身体的覆辙。

艾瑞克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但闪烁着,像是在动些什么不好念头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

看着他的样子,克莉丝汀感觉有些好笑。明明生气到快要想做坏事了,却在自己面前,抿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

“艾瑞克,我亲爱的,最爱的艾瑞克,你知道的,我已经是你的了,不是么?”克莉丝汀没有努力去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她很清楚,他已经习惯了很久的情绪处理方法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更改的,解释,只会让敏感的艾瑞克想得更多。但只要有自己在身边,他会很努力的去控制自己不做一些出格的事,毕竟这家伙也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对情绪一无所知的艾瑞克了。

艾瑞克心里隐约克莉丝汀的意思,但是魔鬼的念头始终在他的脑袋里叫嚣着要将那轻易触碰克莉丝汀的所有人都通通杀掉,才能免除失去他的天使的危险。只是随后克莉丝汀印在他唇上的吻成功让那喋喋不休的魔鬼闭紧了嘴巴。

“亲爱的,我知道,这很难控制,但你要信任我,你才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留恋啊。”克莉丝汀轻轻抚动着男人宽阔的背脊,像是在抚平一个炸了毛的大猫。

艾瑞克顺着克莉丝汀手的力度逐渐平息的怒火。

“你绝不能离开我,克莉丝汀,绝对不能。”艾瑞克喃喃道。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

一场闹剧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扒光丢在剧院观众席上的赛巴斯备受嘲笑后就这样过去了。很明显,倒霉的赛巴斯先生遭遇的事情,是某位看似平息了怒火的小气男人怕太过出格导致某些状况后,作出的一场如同恶作剧一般的惩罚。不过从那之后,克莉丝汀也十分谨慎地去注意,尽量不和男生们有所接触,毕竟她还是对赛巴斯先生颇为愧疚的,也不想在某天来到剧院上班再看到什么裸体了。于是她向洁莉夫人说明了情况,同时把自己和艾瑞克订婚的消息也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她。

洁莉夫人对克莉丝汀不与男演员们接触的情况并没有太多意外,她见识过那个孩子的控制和占有欲,但看到克莉丝汀无名指的戒指后,夫人终于成功被震惊了。

“亲爱的!这是真的吗?”夫人的眼中带着绝对的惊疑。

“是的洁莉夫人。这个消息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大家都只是看到了我的戒指,却不知道我的未婚夫在何方。”克莉丝汀摘下手上的戒指,在戒指的里圈被艾瑞克刻上了ec,那象征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符号上,满眼爱意的轻轻摩挲着。

“洁莉夫人,我当您几乎是我的母亲一样,所以,请您祝福我们吧。不与其他男士接触,不是因为我亲爱的未婚夫的要求,而只是我能为他做到的小小一件事情。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够接受他,也希望他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但无论未来会怎样,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克莉丝汀抬头看着洁莉夫人:“我爱他,深深地爱着。”

洁莉夫人看着克莉丝汀眼中纯净的欢喜和爱意,转身走到窗口,看向窗外。

“他是一位天才,却也是一个疯子。他回到剧院后告诉我,剧院的地下,是去年他在接下修缮剧院时随手修建的。剧院几个反响极好的剧目都是他所写下的,因此即使剧院里总有幽灵的传闻,经理雷耶先生也一直充耳不闻,还会每月由我带给他两万法郎的薪水。”洁莉夫人轻声说道。

“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抹去他作为野兽的那一部分野性。克莉丝汀,我亲爱的,你把我当做母亲,我又何尝不是当你是我的小女儿一般。他是我从马戏团手上救下来的,你能想象那样被当做怪物的瘦小男孩,却用绳索勒死了体格健壮的团长吗?”

洁莉夫人声音中带着惊惧的颤抖,那样的景象,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因为面容,我想他会是所有人口中的如同天神一般的存在。你知道危险的东西都是美丽的吗,克莉丝汀。他太有魅力了,但也太危险了,我的孩子。我不会为你下什么决定,只希望你能够仔细地考虑清楚。”洁莉夫人带上了自己平时排练时严厉的口吻,但眼神中的担忧是那样的清晰。

她的一番话含着颇多的苦心,她当然不知道克莉丝汀与艾瑞克早已相知多年,只是希望她视作看着长大的克莉丝汀,清楚她未来要每日面对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能够幸福平安一生。

克莉丝汀当然十分清楚这一点,这样明了的话,夫人肯定从未对其他人讲过。她感激的看向洁莉夫人,看向这个正在对一个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履行母亲职责的慈祥妇人。

“您的好意珍贵的如同极品的宝石一样,您是一位无比仁慈的夫人。但请您相信,我此刻的选择正是因为我的多番思量,千般考虑最后定下的。我和艾瑞克,谁都不能缺少了对方,因此,您愿意在不远的将来,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参加我们的婚礼吗?”克莉丝汀清澈的眼中,满是对洁莉夫人的依赖。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亲爱的孩子,那我会真诚的祝福你。他是一个被命运戏耍的人,也请你善待他。”洁莉夫人严厉的口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伸手将克莉丝汀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像对自己真正的孩子那样,温柔又和蔼。

“我会的,母亲。”看着应下了的洁莉夫人,克莉丝汀像是一个即将踏出巢穴的雏鸟,恋恋不舍地依偎在洁莉夫人的怀里。

“明天的排练,你就在一旁稍稍练习吧,只是雷耶先生在场的时候,还是要好好表现的。”夫人说道。

意思不言而喻,放水放得十分明显。

克莉丝汀的练舞清闲了许多,她本就跳的并不出彩,又是舞蹈团的小角色,根本没什么人去注意。于是时不时就能看到梅格和克莉丝汀偷偷猫在哪个角落里偷着懒,毕竟偷懒也不能太光明正大了不是。

没过几天,剧院出现了几个从未见过的新面孔,被经理雷耶先生带领着走进了排练厅,观看完艾瑞克已经写好的新剧目《汉尼拔》的排练,雷耶先生带着身后的几位走上了舞台。

“各位注意一下。”雷耶先生说道。

“想必很多人听说了我即将退休的传言,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传言是真的。”雷耶先生侧身站过来,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

“现在很荣幸的向大家介绍这二位绅士,理查德·弗明先生和吉尔斯·安德烈先生。我即将退休,而剧院将由这两位绅士接手,成为剧院的新主人。”

两位绅士像模像样的朝着众人微笑点头。雷耶先生顿了顿的,然后看见旁边饰演汉尼拔的意大利男歌唱家皮安吉用力冲他使着眼色。雷耶先生恍然,赶忙又向两位绅士介绍着:

“先生们,这位是卡洛塔·朱迪切利夫人,已经连任了十九季的首席女高音。”

卡洛塔十分享受着这样瞩目的注视,却又不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于是只好摆出一副有些矫揉造作的羞涩表情。

“您真是实至名归,您所饰演的每个大牌角色我都没有错过,夫人。”安德烈先生十分殷勤地走到卡洛塔身前,然后行了个吻手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新剧目女主角在,写到现在只差最后的末章就可以完成这部巨作,却在上次与克莉丝汀分别之后,突然就放弃了。

克莉丝汀得知后也曾问过,但只是听见艾瑞克说他对这部作品突然没了兴趣,那轻松的口吻仿佛只是随手扔掉了一个自己不用的垃圾。

夜幕在忙碌的彩排结束后很快就降临了。

艾瑞克依旧准时出现在克莉丝汀的化妆间里,高高的礼帽,板正的礼服,黑色带着繁杂花纹的斗篷,所有的装束都与之前一般无二,只是,克莉丝汀看着站在镜子前带面具的艾瑞克,心底徘徊着淡淡的担忧。因为这一个月下来,在克莉丝汀的陪伴与安抚下,艾瑞克除了出门购买东西以外,已经在意在克莉丝汀面前展现自己的面容了。

“艾瑞克,我们不是说好了,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这张面具的吗?”克莉丝汀轻声问着。

艾瑞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镜面映出的身影,抬起手,在镜面上轻轻用手指勾勒着面具的轮廓。

“我之前总认为,当我得到了你,我会别无所求。可我发现我错了,克莉丝汀。”艾瑞克低沉的声音呢喃着,像是在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一般。

“我想要得到的,远不止你的爱,还有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甚至你的一根发丝!克莉丝汀,只有你,愿意亲吻这张连父母甚至我自己都觉得恐惧的脸,只有你,愿意爱我。”艾瑞克轻声说着。

“在你去世后,我有时会看着古斯塔夫和夏尼那个毛头小子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即使在那么多年后他依然再没有娶妻,甚至完全忽视身边的讥讽,用心抚养我们的孩子。因为我认为他既不懂得音乐,也不爱你,只是喜欢你的漂亮脸蛋罢了。我问了他,他却给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他说,因为你值得被爱着,值得这世界一切的美好,即使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做了错事,但他的心已经被你带走了。

他斥责我,不应该抛下你独自离开,留你自己忍受了十年的痛苦。他说当他在酒吧重新看到我时,最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在我脸上打上一拳。可这个虚伪又傲慢的小子,却是这么多年里唯一一个敢于用那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却没有被我杀掉的人。”想起他假装酒保出现时子爵愤怒又惊恐的表情,和他斥责自己的样子,艾瑞克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那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碾压。想到这里,艾瑞克嘴角上扬着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知道当初抛下你独自离开是我那一辈子中最错误的决定,可是每每想到夏尼那个傲慢的小子,他拥有我两辈子都没有的东西,我又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误。”艾瑞克将面具摘下来,背过身不敢看到自己的脸,苍白修长的指尖颤抖着划过自己那残缺的半张面孔,声音里满是深深的自卑和悲伤。

“哦艾瑞克…”克莉丝汀原本是想和艾瑞克谈谈剧院的事情的,可在听到了艾瑞克金色眸子里那泛着晶莹的悲伤,她已经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通通丢到脑后了。

原来今天的他重新带上面具,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脸庞,不配得到自己吗?从前的他,是为了将自己隐藏起来以免再被流言伤害,现在,却是因为自己。他真的在改变着,在努力地去为自己着想。克莉丝汀垂着眼睑,心中仍是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对艾瑞克的影响,因为克莉丝汀很清楚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个固执透顶甚至偏执的人。

“夏尼子爵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都欠他一个道歉。”克莉丝汀试探着说道。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翩翩起舞,两个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开始了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你在气什么?”艾瑞克想了想,发现并不清楚她觉得生气的原因,索性直接问出来也比自己冥思苦想来的好些。

克莉丝汀看到艾瑞克有些呆萌的表情,哑然失笑。

她的男人真是可爱极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映着洒进窗子里的阳光显得亮晶晶的,十分美丽。只是在随后看到艾瑞克微微倾斜一点的头时,不知怎么,克莉丝汀总觉的眼前的那人身后一定生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那散发着萌系生物的表情,不正和一只一脸急躁想要得到主人答案的大型犬一模一样吗?

克莉丝汀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晃出脑袋。狗?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动物,这家伙也一定是匹狼才对啊。

“我是觉得啊,你那样悉心去教导我,让我获得了如此多的赞誉,可是这报道上却没有对你的任何赞扬,难道这些记者们的眼睛都出了问题吗,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唱的这样好,这应该是你的功劳,而我却冒领了你的赞誉。”克莉丝汀依然带着愤愤不平的口吻向艾瑞克解释着。

艾瑞克听后,愣了两秒。显然他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个答案。

“我从未作为艺术从业者出现过。他们不清楚倒也算正常。”艾瑞克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在他看来,能够捧出像克莉丝汀这样完美的作品,赞誉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克莉丝汀能获得称赞,对他来说,与有荣焉。

不过,似乎克莉丝汀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出现在这行列里?艾瑞克想道。

“那群孤陋寡闻的家伙,怎么能够明白你的优秀之处呢,唉,我还是快些解决我的早餐,然后去剧院排练吧。”克莉丝汀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

艾瑞克驾着马车将克莉丝汀送到了剧院门口,随后就驾车离开了。

凯撒几天前被艾瑞克偷偷放回了马厩,毕竟那匹聪明的白马,很容易吸引剧院工作人员们的注意。艾瑞克并不想多生事端,虽然他并不在乎,但是他会在意克莉丝汀的介意。

芭蕾舞团的团员们见克莉丝汀从一辆黑色却装点得很是精美的马车上下来,都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一样围着克莉丝汀询问着。克莉丝汀也没有再遮掩些什么,将右手的戒指展现给了大家。毕竟自己已经订婚了,如今他们两个住在郊区的别墅里,来回都要靠艾瑞克接送,被大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的天啊,克莉丝汀,你居然订婚了!可怜的子爵,只怕是心都要碎了。”一个姑娘看着克莉丝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捂着嘴为子爵阁下惋惜着。

“子爵?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克莉丝汀不解地问道。

“你是真不知道吗戴伊小姐,夏尼子爵昨天给你的化妆间里送了满满一屋子红玫瑰,就在你演出结束后!只是他应该是没想到克莉丝汀你原来早就已经订婚,而且还没有告诉他。”一个听起来在为夏尼子爵惋惜的姑娘酸溜溜的说道。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这不过十三四岁年龄的小丫头,感觉有些好笑。

“那真是浪费了那些花。昨天演出结束我就和我的未婚夫先生出去吃饭了。不过这位小姐,我还不知道您与子爵先生如此熟络,连我们说过什么都清楚呢。”克莉丝汀笑着转头说道,随后和刚刚过来的梅格几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留下那小姑娘一脸尴尬和气愤地站在原地。

“克莉丝汀克莉丝汀!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姐妹,你居然连我都瞒着!”梅格叉着腰,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随后自己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

“对不起啦梅格。之前隐瞒大家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多有一些复杂的原因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就没有提啦。”克莉丝汀有一些愧疚。她向来和梅格是无话不谈的,只是事出有因,没办法仔细告诉她关于艾瑞克的事情。

“好啦,我又没有怪你。”梅格看到克里斯汀的表情,连忙挎着她的胳膊,摆摆手说道。

“不过你的这位未婚夫,对你好吗?”

克莉丝汀记得,以前瓦雷里夫人原着养母还在世的时候,曾对她说过这样一段话:

“当你的生命中发生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时,关注能从中获得多少利益的,皆是泛泛之交;试图与你交换得失的,大概率只是普通朋友;只有真正的挚友,会在的倒霉货就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艾瑞克试镜结束的第二天早上,诸位舞台的工作人员们就成功在舞台中央看到了被扒光后双脚倒吊在舞台上的导演格伦。偏偏连导演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在这,衣服又去了哪里。他只记得在前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闻到了一种特别的香味,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克莉丝汀在听闻格伦遭遇的事情后,很是努力的不去看一旁面色如常正在排练的艾瑞克。直到当天回家后,几番协商,才让艾瑞克承诺决不能把人扒光丢在人多的地方。不过这个承诺,也是最后艾瑞克自己担心会被克莉丝汀看到那些扒光的人,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来过房子几次的梅格和洁莉夫人,对二人的状态很是满意,尤其是洁莉夫人。

将视作克莉丝汀小女儿的洁莉夫人,在看到了两个人日常平淡却甜蜜的状态后,很是为他们高兴。让夫人觉得意外的,是艾瑞克在得知了克莉丝汀将她视为母亲后,直接将她称作了母亲。

对艾瑞克来说,洁莉夫人的确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前世只有洁莉夫人仔细待他,尊敬的称呼自己为幽灵先生,将濒死的他带去科尼岛,而这一世,洁莉夫人将他从马戏团的牢笼中救出,带他来到剧院,他才能再次与克莉丝汀重逢。除了克里斯汀以外,洁莉夫人是对他最好的人。艾瑞克并不擅长表达这份感激,却并不妨碍他对夫人的尊敬。也只有母亲这一称呼,才最能表达他的心情。

洁莉夫人的第二次登门,只带有一个目的。克莉丝汀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更别说艾瑞克。两人虽已订婚,却毕竟仍未真正结婚。为了两人考虑,洁莉夫人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勒令两人尽快举行完婚。

这个提议得到了艾瑞克的大力支持,两人直接商定了婚礼的日期和地址,而一旁的克莉丝汀却托辞自己不太舒服,跑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送走了喜极而泣的洁莉夫人,艾瑞克脸上的表情立马苍白了下来。他不明白一直以来如此爱着他的克莉丝汀为什么会在提及结婚后变了脸色。难道是终于厌倦了自己这个丑陋的怪物了吗?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欺骗吗?

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克莉丝汀说过,她永远不会逃离他,他要相信她。再等等,等她愿意主动告诉他。

艾瑞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心头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魔鬼和恐惧。

“我的克莉丝汀,午餐时间到了,我做了你之前说特别怀念的肉丸k?ttbulr,瑞典传统菜。”

艾瑞克从厨房走出来,将手中装着淋了金黄色酱汁配着土豆泥腌黄瓜和越橘果酱的瑞典肉丸餐盘放在了餐桌上,然后走上楼敲了敲克莉丝汀紧闭的房门。

克莉丝汀从上周末洁莉夫人来过后,就始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也没出来过。艾瑞克本来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什么,于是没有去询问,想等克莉丝汀主动向自己提出自己的想法,却也是没想到会这么久,甚至她连房间都不出了。

克莉丝汀不出房间的第二天早上,艾瑞克将自己模仿克莉丝汀字迹申请病假的信件带去剧院,又将他申请陪同克莉丝汀的请假信在离开剧院后扔进邮箱打了个时间差,免得被那两个白痴经理抓到两人都不去上班气的跳脚来找他啰嗦。

至于剧院的演出会怎么样,艾瑞克当然毫不在乎。毕竟本来他去剧院演出的原因,也是因为克莉丝汀希望会有人看到自己的老师。至于如今没有克莉丝汀在的演出,去与不去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守在克莉丝汀的身边。

于是艾瑞克成功从首席天籁男高音直接晋升为戴伊小姐的贴身管家。克莉丝汀不肯开门,艾瑞克就将做好的餐食和水壶统统放在了她的房间门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在她门口放上了好几瓶从剧院地下搬过来的陈酿。

克莉丝汀不愿意从房间出来,是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艾瑞克。从窗子里看到艾瑞克一个人骑马出门后,克莉丝汀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摆放在门口地毯上几样并不算精致但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早餐。

“哦…艾瑞克…我该怎么办?”克莉丝汀呢喃着。那餐点带来的暖意充斥在克莉丝汀的胸膛,却让她觉得周身愈发寒冷。

她想起了那天洁莉夫人的到来。

她本来是高兴的,在听到洁莉夫人要求他们尽快完婚的时候。

她本该无比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甚至早在接受艾瑞克求婚时,她就已经想象过那样的场景。穿上白色的婚纱,牵着艾瑞克的手,在神父的见证下说出那段她只愿对艾瑞克一个人说出的永恒誓言。那样的画面是那样的罗曼蒂克,她以为她就要美梦成真了。

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兴奋时,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可怜的孩子。”那声音十分熟悉与温柔,话语中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惜,可那声音的出现,却让她仿佛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刺骨。

“你真的要重蹈覆辙吗?”声音继续问着。

“你走过这段路的,克莉丝汀。你从来都知道你带给他的一切皆是苦难。难道你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还不足以应以为戒吗?”

克莉丝汀霎时间脸色惨白如纸,甚至不顾洁莉夫人还在,就匆匆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

她倚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好像虚弱的连站起的力气都不曾拥有了。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那声音,是她的父亲,老戴伊先生。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克莉丝汀小时候就在父亲口中经常听到的话。

在克莉丝汀的母亲还没有病逝的时候,她曾经无比渴望着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过着像父母亲那样幸福恩爱的日子。

因为年幼的克莉丝汀很是天真可爱,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们都愿意围着她打转。一个孩子会学着村镇里在教堂结婚的人们,用一块白色的帕子夹在克莉丝汀的头上,然后拉着她跑到她的家门口,像模像样的朝着戴伊夫人鞠上一躬,并承诺会照顾好克莉丝汀。克莉丝汀的母亲戴伊夫人则会微笑着认真的对那个男孩子说,那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亲爱的克莉丝汀哦。一旁的其他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戴伊夫人的话,而顺利娶到克莉丝汀的那个男孩子则总会愤愤不平地想要将其他人的嘴巴统统捂住,然后嬉闹成一团。即使最后“新郎”会是其中最灰头土脸的一个,即使回到家会被父母亲好好训斥上几个钟头,孩子们依旧乐此不疲。这是幼年时克莉丝汀最爱的游戏,即使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可曾经并不富裕却安逸幸福的生活,在六岁母亲去世那年一切美好统统烟消云散了。

失去挚爱的戴伊先生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开始酗酒,开始浑浑噩噩地度日,失去妻子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直到一次喝醉后失手打了小克莉丝汀一巴掌,听着小克莉丝汀哭喊着要母亲时,他才如梦初醒。

那之后,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成了挂在戴伊先生嘴边的一句话。

克莉丝汀只记得父亲在去世前,告诉自己会派一位音乐天使来陪伴自己,却忘记了后面的嘱咐。

“我亲爱的女儿,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记住,千万不要成为对方的束缚。我曾经那样爱着你的母亲,最终却只能忍受着她先一步离我而去,与我穷困潦倒而终。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同我遭受了那样多的苦难,只因为嫁给了我。我会去往天堂为你派来一位音乐天使陪伴你,然后再回到地狱为你的母亲赎罪。我的孩子,记得不要去尝试这样的苦难。若你爱上了一个人,请记得还给他自由。”

彼时的小克莉丝汀并不明白这话里的含义,直到前世死亡。

子爵那样地爱着克莉丝汀,愿意为了她担上本不属于他的一切压力。他努力堵住悠悠众口,却换不回克莉丝汀一个充满爱意的回眸。克莉丝汀看着夏尼子爵在爱情里挣扎着,痛苦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看着曾经的父亲,明明那样痛苦,却始终不愿忘记,而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婚姻。

曾经的艾瑞克,也是那样卑微的爱着她。可恰恰是因为他的爱,让他经历了两次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切的源头,也皆是她。

克莉丝汀以为自己这一世是那样坚定地爱着艾瑞克,就能够得偿所愿。可是爱情的尽头究竟在何处?嫁给他,真的能够让他们彼此幸福吗?

如果有一天艾瑞克不再爱着她,她将何去何从?

如果有一天艾瑞克先她一步离去,她该如何是好?

如果有一天她先艾瑞克一步离去,艾瑞克又将如何痛苦?

克莉丝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送完了信件回到家的艾瑞克,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却又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来到克莉丝汀的房门外。只是看着地毯上连位置都没有变换过的菜肴,艾瑞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卸去了一半。

"克莉丝汀……你还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

"……克莉丝汀……"

房间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艾瑞克的手攥了攥,犹豫了再三,终于再也安耐不住,用力推开了她的房门。

随着门的打开,桌面的纸张被穿堂风卷到了敞开的窗户旁,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天前剩下的食物摆放在地板上,衣柜里几件克莉丝汀经常穿着的衣裙不见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

“亲爱的艾瑞克: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很抱歉我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因为我想,你是一定会阻止我从你身边离开的。

命运如此辗转,我们尚且能够重逢,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奇异事。但我仍然愿意相信,这是来自上帝的指引。与你重逢是我两世以来最为欣喜的事情,这毋庸置疑。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与我的音乐天使一同生活的景象,与过去不同的是,如今它真的变成了现实,还即将变成未来。

你知道吗艾瑞克,这些日子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起床就可以看到你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如同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天知道我是多么盼望能够早点用‘丈夫’来称呼你,甚至我早已经在无数个夜晚中梦见我们在教堂说出誓言的美妙场景了。

可当我真的面对这最后的这一步时,才意识到想要跨越它竟是如此艰难。我无法抑制地会回想起父亲失去母亲后那酗酒潦倒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停止回想我曾经并不快乐的婚姻和带给你与他人的痛苦。

我很感激你在那天看到了我的失态却没有追问,亲爱的。因为即使你追问,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我曾经承诺你永远不会离开,但我真的需要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婚姻的答案。但是我想,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够帮我寻找到。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你一段时间的原因。

我的爱人,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我的思路,因此,请不要动怒,也切莫担忧。我亲爱的艾瑞克,请你相信我,我依然如此深爱着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爱你的,

克莉丝汀。”

艾瑞克笔直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信纸早已经在还没有读完就被握紧成了抹布状。

屋外原本的晴空万里不知何时早已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匆匆落下,噼里啪啦地敲击在窗户上,像是听出了他的心声一般。

他抬头看了飘洒在窗棂上不断落下的雨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克莉丝汀的房间,看似毫无情绪,可每一步迈出,身体都僵硬地如同木头做的一般。

站在走廊窗边的艾瑞克,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没由来的寒冷,正顺着皮肤上攀爬而上,直至心脏。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因为在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夏尼子爵和克莉丝汀一起离开时,他也感受到了这种附骨之寒。

尽管看了克莉丝汀留给他的信,他依然不是特别明白克莉丝汀“恐婚”的原因。艾瑞克无法理解结婚有什么可恐惧的,在他看来,结婚不过是把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无限期地延续下去,或许会有一些新的变化,但变化也不会太大。难道,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是一件需要思虑周全才能去做的事情吗?

不,不会是这样。艾瑞克深吸一口气,将心间的烦躁尽数驱逐出去。

如果只是害怕,那克莉丝汀一开始就可以在自己离开之后好好重新过活,根本没有必要为他做这么多。想想他从克莉丝汀眼睛中看到的情绪,那样纯粹,干净,盛满了对他的深情。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假的。再想想当初的求婚,是她主动要求着那时还代表着枷锁的戒指戴上她的手指的。

那么也就是说,克莉丝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突然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如此恐惧。

艾瑞克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捏的皱皱巴巴的信纸。

“父亲··酗酒潦倒··我并不快乐的婚姻…带给你的痛苦…”

艾瑞克突然发现自己对克莉丝汀的过去了解的是那样的少。他细细回想,除了知道他自己曾经冒充了克莉丝汀父亲承诺过的音乐天使外,其余一无所知。

但很显然,克莉丝汀的童年的经历并不算快乐,想起她以前经常是独自一人,性格多少有些孤僻,所以克莉丝汀一定早就养成了独自一人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也正因如此,因为不想给自己的身边人添麻烦,她才会在这种不知道如何消化负面情绪的时候再次选择独自一人面对。她早就习惯了这样去做,在即将面对重担的时候,孑然一身。

想想她曾经那样勇敢地追寻,那样决然地告别,那样如火地奉献着她的爱,又那样细致地引导着自己,艾瑞克的双拳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埋入掌心也毫不在意。

艾瑞克你这个懦夫!你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可你居然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留她自己在那里纠结徘徊!你简直愚不可及!老天啊,她该是多么无助地躲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心魔啊!哦我的克莉丝汀,你这迷途的羔羊,我应该如何带领你走出你的低谷呢?

……

先不说在宅子里陷入纠结的艾瑞克,我们的女主角究竟去了哪里呢?

从宅子离开后的克莉丝汀其实也陷入了茫然。曾经的她在父亲去世后,被瓦雷里夫妇领养,因此一直和瓦雷里夫人住在一起。可是对如今的她来说,歌剧院和艾瑞克的房子就是她的家,自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克莉丝汀有种世界如此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出现,随即就被她摇着头甩了出去。

她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普罗旺斯街上。正走着,目光被一旁报摊上张贴的广告标题吸引住了。

“想要体验无需更换车厢的快速旅行吗?

想要尝试无需护照的的跨国旅游吗?

那就登上我们为您准备的豪华车厢,享受东方快车的美妙体验吧!

我们将为您提供舒适的居住环境,优雅的餐会,美味的餐食!

您可以欣赏着从巴黎到伊斯坦布尔沿途绝美的景色,也可以与车厢上的人们交流畅谈!

每天两班,东方快车,旅行的新选择!”

旅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天后,洁莉夫人收到了来自克莉丝汀的信,委托她帮忙向剧院请上半个月的假期,并在信中告知,她即将踏上旅行的路途,希望洁莉夫人能够帮忙转告艾瑞克,以免他过于担忧自己。

写了信的第三天,克莉丝汀站在巴黎东站门口,转头看了看身后自己熟悉的巴黎。

希望这次的旅行能让她寻找到婚姻的答案。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火车站。

东方快车是由商人乔吉斯·纳吉麦克所修建的,与以往的厢式货车不同的是,他改变普通车厢中座位密密麻麻的情况,而将有限的空间改装成小巧精致的雪茄室、会客室、洗手间、化妆间甚至图书室,这聪明的家伙还尽可能将寝卡车厢的床位加长加宽,设立双人床以及家庭套间。这样新奇而又舒适的旅行方式,使得很多贵族们逐渐对这辆装潢得极尽奢华的列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使其成为了贵族们彰显自己身份与荣耀的标志。

东方快车每晚六时二十五分从法国巴黎东火车站发车,终点站是君士坦丁堡,途经斯特拉斯堡、慕尼黑、维也纳、布达佩斯和布加勒斯特。发车前三十分钟,站台前入口处立起了一座移动检票柜台。两名身穿制服的粗壮大汉用胳膊肘将焦灼等待的旅客推开,把一条红色毛毯铺在柜台上。

克莉丝汀提着先前匆匆备好的行李箱,走了上去。

踏进车厢后,一名身穿镶金边藏青色制服的侍者将克莉丝汀的行李箱和手提包送到她的房间。克莉丝汀购买的是二等的包厢,包厢房间略显狭窄,沙发上面套着花卉图案的马海呢面。铺在地板和延伸向一旁床边上的毛毯都是红色的长毛绒。站在房间里,犹如置身于一只巧克力盒子之中。墙壁经过镶饰,柔软的灯光从墙上的烛台倾洒下来,略显些许温馨。

东方快车有一个不成文的服装条文,建议乘客穿着晚礼服在车厢中进行活动。上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收拾好了行李后,克莉丝汀换上了一袭白色丝绸制成晚礼裙,又从自己的珠宝匣子中取出了一条艾瑞克送给她的宝石项链戴在颈间,然后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准备去餐车享用晚餐。

餐车里已经有很多正在就餐的绅士小姐们,男士们身着黑色的燕尾服,而女士们则穿着各式优雅的礼裙佩戴者华丽的珠宝坐在席间,被煤气灯映照着的珠宝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泽,显得十分耀眼。

侍者领班迎上走进车厢的克莉丝汀:“一个人吗,小姐?”

“是的。”

被侍者带领着来到餐车的一处空位坐下,克莉丝汀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已经染成一片红色的夕阳。

火一样翻卷着的云朵,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如同红宝石一般的太阳,这是大自然孕育出的奇景。克莉丝汀看得不禁有些呆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剧院的演出一般多是晚上,等到演出结束太阳也就早已落下。不演出排练的日子,似乎也都是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克莉丝汀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看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克莉丝汀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指给什么人去看,这才意识到,艾瑞克此时原来并不在自己的身边。

她有些落寞的垂下眼,轻叹了口气。洁莉夫人应该已经看到自己的信,并告诉他了自己的位置了吧…

“美丽的小姐,请问您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这吗?我想车厢其他地方都没有空位置了,您介意我与您同在一桌用餐吗?”

正想着,克莉丝汀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餐桌旁的男人,那人穿着棕色西装,还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声音些许清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儒雅。克莉丝汀扫视了车厢一圈,似乎是在自己出神的时候,车厢中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满了。艾瑞克不在自己的身边,餐车又没有空余之处,坐便坐吧。

“是的,我是独自出来旅行的。请坐吧,陌生的先生。”克莉丝汀整理好情绪,微微一笑说道。

男人见状,一边落座并自我介绍着:

“您好,我是雅各布·凡·巴尔布查克。”

“您好,我是克莉丝汀·戴伊。”克莉丝汀说道。

“克莉丝汀·戴伊?那位名震巴黎的名伶?我竟然没有认出您来,这可真是太失礼了。”巴尔布查克男爵眼瞳微微放大。舞台上的妆造华丽,认不出来倒也是常事。但他没想到那位如此出名的女歌唱家竟然是面前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小姐,这样的年龄能有如此天赋,这确实让他觉得十分惊讶。

克莉丝汀也惊讶了。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短暂的惊讶后,克莉丝汀恍然。《汉尼拔》一曲后,克莉丝汀·戴伊这个名字早就闻名于所有热爱歌剧的人们耳中,虽然这次自己的名字没有像过去一样与那着名的吊灯灾难挂钩,但各种报道依然不绝如缕。

“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受观众们的喜爱,不过我会继续努力地演唱的。”克莉丝汀微笑着说道。

“我相信您会的,戴伊小姐,您饰演伊莉莎演唱的那段美妙的咏叹调让我如闻天籁,真诚地祝愿您的事业再攀新高。”巴尔布查克男爵说道,他湖蓝色的眼眸满是真挚的祝福。

“毕竟,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好运能够如此近距离地一睹戴伊小姐的芳容。”男爵调侃着,让话题变得轻松了不少。克莉丝汀听着他的话也笑了,这个男人,虽然优雅,却没有那种刻意端起的架子,十分的好相处。

侍者很快推着餐车将丰盛的晚餐怂了上来,两个人享受着美食,聊着天,氛围很是融洽。

“所以,这是您第一次乘坐东方快车,戴伊小姐?”巴尔布查克男爵问道。

“是的,忙碌了一段时间,也想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那您可真是做了个非常好的选择。啊,这是一列罗曼蒂克的列车,充满了传说。我听到过不少有趣的故事。比如,军火大亨巴西尔·萨哈罗夫爵士过去经常乘坐东方快车——总是在第七号车厢。一天夜晚,他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传来一阵砸门声。一位年轻貌美的西班牙夫人投入他的怀抱。”巴尔布查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您猜怎么着?原来,她的丈夫要杀她。这门亲事是父母包办的。可怜的女孩儿后来发现她丈夫神经不正常。萨哈罗夫制止了丈夫的暴行,并好心安慰歇斯底里的年轻女子。于是,一段罗曼史便由次开始,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在东方快车上会面。他仍在七号车厢,她在八号车厢。她丈夫死后,这位夫人与萨哈罗夫结了婚。为了表示他的爱情,他把蒙蒂卡罗的娱乐场全盘买下送给她做结婚礼物。”

“这真是个浪漫的故事。”克莉丝汀说道。

“不过我想,送赌盘作为礼物可不是个什么特别好的选择。”毕竟夏尼子爵就是在蒙地卡罗的赌桌上,将菲利普伯爵留下的那样丰厚的遗产输了个一干二净的,蒙地卡罗这个地方,显然对克莉丝汀来说并不能产生什么特别好的回忆。

“即便如此,如此豪掷只为博爱人一笑,也称得上是一场佳话了。”巴尔布查克笑道。

晚餐过后,二人相约有机会在巴黎再会。礼貌告别后,两人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克莉丝汀对刚刚认识了新的朋友很是高兴,心中快半个月的烦闷似乎被这轻松的氛围缓缓冲淡了。因为晚餐浅酌了些许红酒,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隙,略显凉意的风带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真是个风趣的绅士。”想起刚才令人她觉得十分放松的交谈,这个性格风趣与儒雅略显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男人,让克莉丝汀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的好朋友梅格·洁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梅格一定会喜欢这位巴尔布查克先生。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位绅士介绍给梅格认识一下,其他的烦恼,就留给明天再去想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克莉丝汀微笑着进入了梦乡,丝毫没有注意到包厢的沙发后面,有一抹黑色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

夜深人静,克莉丝汀独自行走在歌剧院门前的街道上。夜色昏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狂风带着厚重得能遮蔽视线的浓雾。雾霭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靠近着克莉丝汀。

“离开他,他才能幸福…”天空飘来父亲的声音,让孑然独行的克莉丝汀猛地驻足像夜空望去。只是夜空漆黑一片,月光被云朵遮住,甚至连一颗星都看不到。

“父亲,我已经离开他了,他真的会幸福吗?”克莉丝汀茫然地抬着头,像是在寻求答案,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骗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响,却又好似从远方飘荡过来似的,带着混乱的回声,一股脑向着克莉丝汀耳边袭来。

“不··我不是骗子艾瑞克!我从未欺骗你!这是为了我们的幸福啊!”克莉丝汀大喊,努力地解释着。

“我诅咒你!你这满口谎言的黛利拉!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现在看看你做了什么!”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伴着斥责声逼近,正是艾瑞克,只是眼前出现的艾瑞克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克莉丝汀想要迎上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像往常拥抱他,可她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也无法迈出。她尝试伸手将他扶起,但她的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她只能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她的身边,然后跌倒在她的脚前。

“我把心都给你了,我的克莉丝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艾瑞克仰起惨白的脸颊,用那双本该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看着克莉丝汀,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他虚弱的举起右手,手中那一刻火红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然后随着眼中火焰的熄灭,他手中的心脏也化作一团飞灰被狂风裹挟着散去了。

看着那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男人,和那已经空荡荡的胸膛,克莉丝汀终于挣脱了束缚,扑上那失去生命的身躯。

“不!艾瑞克!求求你别离开我!”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在有些空荡的包厢里响起,显得十分突兀。

“很抱歉打扰到您了,我听见了一些声音,戴伊小姐,您还好吗?”尽职尽责的管家显然是听到了尖叫声,赶了过来,轻轻扣着包厢的门问道。

克莉丝汀被敲门声惊得猛地坐起,一缕清晨的灿烂阳光照耀在克莉丝汀的脸颊上,略显温和的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丝,让眼中还带着一缕惊慌的她平添了一丝慵懒,然而这温柔的风显然并不能拂去她还停在眼角的泪花。

“我没事,请不必在意。”已经清醒过来发现只是梦后的克莉丝汀松了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和额头沁出的汗水,然后揉了揉眉心回答道。

“失礼了,戴伊小姐。那么,问候您的安康,早上好,请问您是否需要早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管家也松了口气,十分礼貌的问着。

克莉丝汀看了看已经明亮起来的窗外,起身披上一件轻薄的黑色丝绒睡袍,然后拉开了包厢的门。

“哦如果能来上一杯咖啡就太好了。”克莉丝汀挤出了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对在门口站的笔直的管家说道。

“好的戴伊小姐,请您稍等。”管家微微行礼,转身离去,然后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对比昨天晚餐上丰盛的菜肴来说,早餐也依然不显单调。咖啡,牛奶,茶,还有各种不同种类的面包和甜点。只可惜克莉丝汀毫无胃口,只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吐司,很是勉强地咽了下去,然后换好衣服带着一本书走出了包厢。

第二天的火车会途径奥地利,然后在午餐过后抵达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克莉丝汀坐在餐车靠近窗边的座位,看着窗外不断略过的风景。一路的景色很是怡人,只是这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好起来。昨夜的噩梦让她心中暂时被抛下的烦闷一股脑涌现出来,在这噩梦的加持下更是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心头,沉甸甸地让觉得她喘不过气。

似乎很久没有过梦魇,以至于克莉丝汀对这种感觉都有一些陌生。尽管这只是一个梦,但梦中艾瑞克手握着自己心脏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克莉丝汀不敢再次回想,那样虚弱,那样质问着她的艾瑞克,如果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那她一定会疯掉的。

克莉丝汀喝了口红茶,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压了下去。

“要平静,要理智。”她轻声嘀咕着。她必须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才能理清思路。

父亲第一次提起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才开始了无休止的酗酒。回想起自己童年时父母亲如同蜜里调油一样的生活,和父亲每次醉酒后提及母亲时眼睛里的光,似乎一切都证明着两人无比幸福的生活。

“美丽的小姐,一个人在这,不觉得孤单吗?”

还在尝试着理清思路的克莉丝汀身旁,突然飘来了浓郁的酒气。

克莉丝汀皱着眉偏头看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突然坐在了她的旁边,癞蛤蟆一般的肥脸笑嘻嘻地凑到她的身边说着话,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失礼之处,显然这男人昨晚一直停留在酒吧没有离开,身上才会有这样浓郁的酒气。

“这位先生,我想这车厢里还有很多空位,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出去。”尚未理清思路的克莉丝汀没什么耐心废话,也不想和醉酒的人多做争辩,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连忙站起身靠近了窗户。

“别走啊美人,我是斯拉格男爵,听说你是一位芭蕾舞演员,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起身阻拦。

显然,这位斯拉格男爵是“碰巧”听到了昨天克莉丝汀和巴尔布查克聊起身世的话题,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听全,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曾经的芭蕾舞演员的名声如今有多么响亮。所以才会抱着龌龊的心思醉醺醺地跑过来,以为自己拥有的爵位身份一定可以拿下一位小小的舞蹈演员。

“请您自重,男爵先生。我是已经有婚约的人,想必以您如此尊贵的身份,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吧?”克莉丝汀看着逐渐朝自己靠近的癞蛤蟆先生,已经默默从桌面上的糖罐里抓了一把在手心里了。

“婚约?哼,像我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怕一个平民小子不成?!你说我不自重?你这女人竟然还敢教训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癞蛤蟆先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克莉丝汀的小动作,借着酒意依旧飞扬跋扈,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就想抓上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的手臂。

克莉丝汀正要将手上的糖粒撒出去,却见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即将朝她袭来的咸猪手。

“她说了已有婚约在身,你聋了吗?”低沉动听的声音包裹着怒火,在斯拉格男爵的耳边轰然炸响。斯拉格男爵猛地转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如同猛兽一样凶猛的金色火焰,让人不敢再次直视其中。

“鬼!!鬼啊!!!”正在其他位置落座的几位绅士准备做和事佬打破这僵局时,一声尖叫突然从斯拉格男爵的口中响起,随后他的身影就在众人惊诧的表情中,逃命似的跑出了餐车。

望着一边惨叫着一边飞奔而去的斯拉格伯爵,在场的绅士小姐们和匆匆赶来的管家与侍者领班的目光齐齐转到造成这一场景的罪魁祸首身上打量着。

这位护花使者戴着白色面具,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礼服,修长的双腿和匀称的上身傲然挺拔。

丝毫未在乎旁边人们打量的目光,克莉丝汀拍掉手上的糖粒,然后伸出双手将面前的男人紧紧拥抱入怀。

“哦艾瑞克,我的爱人!”

“我想你的旅行够久了,克莉丝汀。”天籁般低沉的嗓音在克莉丝汀的耳边响起。

艾瑞克感受着克莉丝汀的拥抱,那温暖的感觉一下就顺着他的躯体涌入心脏,仅仅分别了几天,一切却恍若隔世。但即便这样的温暖让他无比沉醉,这一次,他却没有伸出手回应她的拥抱,只是无视着周围好奇的目光,拉着克莉丝汀一路沉默地走回她的包厢。

餐车到克莉丝汀包厢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中间隔着两个其他风格的餐车,可是这短暂的距离却第一次让克莉丝汀觉得无比漫长。艾瑞克一言不发,克莉丝汀也不知从何谈起,一时间沉默笼罩着二人,曾经相处时的无话不谈和温馨甜蜜似乎早已不知所踪了。

回到了包厢,艾瑞克依旧没有开口,他径直走到沙发后的窗边,负手背对着克莉丝汀,就那样沉默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克莉丝汀关上了包厢的门,站在门口,整个人有些局促。她忽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跟随艾瑞克学习演唱的状态,面对着自己那严厉认真的老师,茫然而不知所措。

“艾瑞克…我…”

克莉丝汀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背对着窗子的艾瑞克却突然开口了。

“你曾经说过的,你想要自由。”艾瑞克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火车行进的声音盖过去。

“什么?”克莉丝汀愣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洁莉夫人带着你的信,告诉我你会在周三搭乘东方快车进行一次短途旅行,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也买了一张票跟了上来。”艾瑞克说道,只是话题与之前的话毫不相干。

“来之前,我始终在质疑我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太多地了解过你的过去,无法明白你的忧虑,我为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你的愁绪而自责无比,所以即使在买票上车的时候,我只想确保的安全而不打扰你的旅行,为了你能够顺利地理清你的头绪,也为了你曾经提出要追寻的‘自由’,所以我始终没有走到你身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

克莉丝汀听着艾瑞克如此平静的陈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直一来的艾瑞克,情绪都如同孩童一般,简单,易懂,清晰而又明了,因为他本就如同白纸一般纯洁无瑕。可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冷静的他。

克莉丝汀感觉自己是已经身处在危险的边缘,正体验着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安宁。如果是熟悉艾瑞克的波斯人达洛加在这里的话,他会告诉克莉丝汀她的感觉丝毫没有错,因为艾瑞克此刻的平静比任何时候都可怕。每当他用这种平静、冷漠而且还带着一种倦怠的口吻说话时,就暗示着他已经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或者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会付出极其疯狂的代价。这样状态下的的他,只要听见一句不中听的话,就会大发雷霆。

“艾瑞克,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

艾瑞克依旧背着身看着窗外,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克莉丝汀的话。

“听我说完,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被打断,却不敢再度开口。那简单的动作,简单的几个字里,似乎有着莫大的压迫力使她停下。

“大概是我太天真了吧,以为你接受了我,以为我终于拥有了我所渴望无比的爱。我以为,你的忧虑只是因为你童年的经历带给你的影响,我以为你的消沉会在这趟旅行上有所改变。我以为的没错,的确是改变了啊。”艾瑞克的喉咙间发出了淡淡的笑声,可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暖意。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克莉丝汀,唇角挤出一抹嘲讽的笑,随即点着头说道:

“你的改变非常好,克莉丝汀,在那间房子中愁眉苦脸的你,却可以在其他男人们中间谈笑风生,其原因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你所向往的自由,它实现的条件,只是没有我的存在罢了。没有了夏尼子爵,还有巴尔布查克男爵,不是吗?你总能找到令人姑娘们满意的绅士,对吧?”

艾瑞克依旧平静地说着,随后又突然大笑起来,那双紧紧盯着克莉丝汀的金色眼眸中,疯狂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体内的魔鬼已经沉寂了太久,被压制得太久了,它已经迫不及待要一涌而出,破坏一切。

“不是的!艾瑞克,你听我说··”

“不,克莉丝汀,眼睛不会骗人。你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我真的很想告诉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克莉丝汀,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艾瑞克微笑着,一滴晶莹顺着他的脸颊轻轻滴落,克莉丝汀看着那珍珠般光洁的泪花,心脏的深处猛地抽痛着,仿佛被那灼热的泪滴炽伤了灵魂。

“谢谢你送给我一个如此美丽的梦,克莉丝汀,让我曾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获得了天使的青睐。如果自由就是你的向往,如果没有了我这个可怜虫,你就能获得你的自由,好,我成全你。”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啊艾瑞克,我们曾经经历的,怎么会是梦呢,不是这样的,我说过的,没有艾瑞克的克莉丝汀是活不下去的。你知道我爱你,不是吗?”克莉丝汀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巴尔布查克先生是男爵的事情他从未说起,她也完全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艾瑞克一定是目睹了被他的风趣逗笑的自己,至于其他的…

“克莉丝汀,这辆火车,会成为通往你自由的钥匙,如果这是你需要的,便拿走吧。”艾瑞克走过来,轻轻在克莉丝汀的额头落下一吻,随后转身走出了包厢,留下站在原地依旧不知所措的克莉丝汀。

……

克莉丝汀坐在餐车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列车长,僵硬地接受着对方对于先前那位斯拉格男爵所造成的混乱道歉,然后十分敷衍味同嚼蜡般咀嚼着由列车长赠送的特别制作的豪华午餐,脑子里还在疯狂地梳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艾瑞克出了自己的包厢就不见了踪影,而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是克莉丝汀从未想到过得。她才刚刚将自己乱成麻的思绪梳理出了一点逻辑,还未来得及喜悦,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还有艾瑞克所说的,通往自由的钥匙?自从与艾瑞克相遇,她就从未再追寻着自由,因为她早就清楚自由与艾瑞克,她只能选择一个,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割舍后者,所以早就已经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难道自己的的所作所为还不够表明自己的真心吗?

等等!

克莉丝汀心头一惊猛地起身,手中的银制餐具撞击在餐桌上的瓷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辆火车?!

“戴伊小姐?你还好吗?”身后一个男声传来。克莉丝汀回头看去,正是一天前刚刚结识,又成为她与艾瑞克矛盾根源的巴尔布查克男爵。巴尔布查克男爵看着克莉丝汀的样子,眉间隐隐有一丝担忧,显然是因为听闻了先前的闹剧匆匆赶来的。

“我还好,多谢关心,男爵先生。只是我想我现在有要事要去处理,很抱歉不能陪您一同用餐了。”克莉丝汀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餐车,留下还在原地显得有些困惑的巴尔布查克男爵。

艾瑞克,我亲爱的艾瑞克,请千万不要做些什么傻事。我早已不想再为自由离你而去,也绝不愿新的悲剧诞生,哦上帝啊,请聆听我的祷告,让我救赎您这迷茫的天使吧。

克莉丝汀匆匆走出餐车,径直走到了倒数第二节车厢的门口。

最末端的两节车厢,一节车厢内工作人员们的宿舍,另一节则是乘客们行李存放的仓库。

她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应声开启,来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列车长斯科特先生。

“哦,是戴伊小姐?您对您的午餐还满意吗?”斯科特先生十分礼貌地问候着。

“我想我本应该对此很满意的,斯科特先生。只是我心中有事难以下咽,不知您可否帮我解忧呢?”

“您但说无妨,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应该更加注意甄选乘客们的素质,我对影响到您的旅程再次表示歉意,只要是我能够帮上忙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助您的。”列车长手扶前胸微微前倾身体以示歉意。

“因为那位男爵先生的缘故,我想我和我的未婚夫出现了一些矛盾,因为他担心我的个人安危又不想打扰到我,所以他单独购买了车票。我想,我愿意放弃我的包厢在旅途中的使用权利,请问您可否让我们二人使用同一个包厢呢?”克莉丝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既不会让火车的工作人员太过为难,又能够找到艾瑞克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啊。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不建议这样做的,但鉴于您先前经历的不愉快,我想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列车长爽快地答应了。空出的车厢在进行清理通知了总部后,在列车的下一站减价出售也会是一笔非常不错的额外收入,毕竟也是二等的包厢,对于列车长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特别为难的要求。

“您的未婚夫艾瑞克·戴伊先生购买的也是二等车厢,不过是在您先前包厢所在车厢的末端,这是您的新车票,戴伊小姐,请拿好,我会叫侍者帮助您将行李搬进车厢的,希望您能愉快地享受剩下的旅途。”

回到包厢整理好自己的几样简单的行李,由侍者帮忙拎过,一前一后走到了艾瑞克的包厢门口。

克莉丝汀听见房间里似乎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轻叹了口气,收回了准备将包厢门拉开的手,然后将侍者拉到了窗边。

“请将行李放在这里就好了,我未婚夫的心情不太好,就先不要进去了。”

侍者似乎明白了什么,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看了克莉丝汀一眼,将箱子平稳放在地面上后就离开了。

看着侍者那略显同情的样子,克莉丝汀苦笑着,看来是被误会了啊。

克莉丝汀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火车飞快行驶着,不远处美丽的多瑙河正在正午的光照熠熠生辉。火车即将到达下一站布达佩斯,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匈牙利的这座怡人城市的缩影。如此美丽的景色,能够与艾瑞克一同游历,显然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不想错过这美妙的一切,就必须要解决眼下出现的两个问题。

说到底一切都始于克莉丝汀对于婚姻的迷茫,这是必须要理清的事情。

父亲第一次提起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才开始了无休止的酗酒。回想起自己童年时父母亲如同蜜里调油一样的生活,和父亲每次醉酒后提及母亲时眼睛里的光,似乎一切都证明着两人曾经幸福的生活。

克莉丝汀皱着眉头,甜蜜的幸福回忆最后却被用作对曾经幸福的否定,这似乎说不通啊。

她看向窗外闪着银光的多瑙河,思绪不断翻涌,最终定格在了一间隐匿的住宅中。

“啊!这是··”克莉丝汀惊呼,这小小的房子,正是她恳求了波斯人达洛加后找到的艾瑞克曾经的藏身处。

前世的她曾经放下了一切,想要与艾瑞克在一起,可艾瑞克却悄然离她而去。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段对她来说无比痛苦的经历?

··等等!

艾瑞克当初为何离去?那时他终于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本应该欣喜若狂的留下的,可是他却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物极必反!艾瑞克的离开是因为终于获得梦寐以求的爱后极度欣喜但却又因为极度的自卑所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而艾瑞克也是因为对自己容貌的极度自卑,才会性格逐渐扭曲变得极度自傲!那么父亲的情况,似乎也就很好理解了!

克莉丝汀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终于有种拨开层层迷雾的感觉,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因为父亲太在乎母亲,太爱她,所以失去时才会更难以接受以至于否定曾经的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克莉丝汀父亲的崩溃是因为当初的一切过于美好,才会在失去自己最为珍贵的事物时无法面对现实以至于否定了曾经的美好,以此作为逃避现实的法门。如今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似乎克莉丝汀曾经对于父亲的话无比笃信的时候是她刚刚嫁给了夏尼子爵那年。而那时的她与艾瑞克,彼此互通心意却面对了意料外的情况,以至于她也曾选择去逃避现实,茫茫然地接受了子爵的求婚,仓促的否定了自己与艾瑞克剩余的可能。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选择逃避,而是仔细去思考解决的办法,可能也不必等到现在才能与艾瑞克在一起了。

“过去的美好始终不是错误的,那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热爱过的,最美妙的礼物。就算有一天,我会死去,艾瑞克会死去,难道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一起走过的路都会消失不见吗?不会的。既然美好永不消逝,就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带着自己最美好的经历进入坟墓,难道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吗?人终有一死,如果因为惧怕结果而拒绝过程,那么会活的如同行尸走肉,胆怯而永不敢尝试;如果惧怕过程而拒绝结果,则会碌碌无为,毫无所得。父亲,你曾经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不愿按部就班,也不愿错过沿途的美景,就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我在步入这座坟墓的路上,也终会将最美的花朵收入怀中!”

嘭!

近半个月时间一直萦绕在克莉丝汀脑海中的话语终于化为碎片消散殆尽。想通了一切,克莉丝汀发现似乎眼下艾瑞克的状态,也变得好理解了。艾瑞克这次如此反常,显然不只是因为看着她和巴尔布查克聊了天,他的一切情绪的变动都应该有迹可循,只是一些事情克莉丝汀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如何,还是需要问了艾瑞克才能知道。

仔细想了想,克莉丝汀转身站到了艾瑞克的包厢门口,拉开了房门。

克莉丝汀走进包厢,绕过被摔在地上的枕头被子之类的物件,走到蹲在地上捏着碎玻璃一手鲜血的艾瑞克面前蹲下身。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能看到的碎片统统拾起来用手帕包好,然后叫来了侍者更换床品并谢绝了侍者请随车医生的建议。

将包厢清理完,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克莉丝汀也没有管房间地毯上的碎玻璃渣有没有清理干净,就直接准备席地而坐。就在即将坐下的瞬间,一旁直至没有什么动作的艾瑞克却突然站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还在流着血的手,一把将克莉丝汀粗暴地拽起来,然后横抱,扔到了床上。

尽管被艾瑞克这样扔到柔软的床上有些头晕,但克莉丝汀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如他所言真的要做些什么去给她所谓的自由,他依然是那样的在乎着她的安危。

摇了摇自己有些晕乎乎的头,克莉丝汀把目光投向了笔直站在床边的艾瑞克。她伸出手,将艾瑞克那只血淋淋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松开。”克莉丝汀说道。

艾瑞克直接无视了克莉丝汀的话,虽然没有反抗地拽出自己的手腕,却也没有松开拳头。见状克莉丝汀也没着急,只是轻飘飘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地毯上,将之前在捡碎玻璃时故意留在角落的一块碎玻璃捡起来,然后坐回床边,在艾瑞克的视线下准备直接将手掌攥起。

这动作当真是将艾瑞克直接惹怒了,他狠狠地捏住克莉丝汀的手腕,又用力将她手中的碎片直接甩向一旁的车窗。像是回应着艾瑞克眼中甚至要直接冲出眼眶的怒火,一阵狂风猛地顺着窗户卷进屋内,将克莉丝汀柔顺的头发吹得凌乱极了。

克莉丝汀再也没有回避艾瑞克的视线,直直的盯着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对视了不知多久,在克莉丝汀准备拽出自己手腕再次下床的手,就听见艾瑞克喘了一口粗气,终于是将自己紧握的手松开了。

艾瑞克手心的那块玻璃碎片并不大,只是因为攥得太近,几乎嵌进了肉里。克莉丝汀一见伤口,瞬间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眼前险些一片空白,眼泪就那样直直的冲出了眼眶。她没有再去看伤口,胡乱地将泪水抹去,拉着艾瑞克的手腕,然后将他一把按在沙发上,又拿起了一旁侍从送来的几样简易的清创和消毒的工具。

蹲在艾瑞克的腿边,在伤口上喷上一口侍者准备好的高度酒,将玻璃用镊子夹出,擦上随车医生配好的消炎药粉,再用布条将伤口仔细的包扎好,一套动作熟悉地让一旁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艾瑞克的眼神都有了些许波动。

“应该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克莉丝汀说着,眼泪又再度涌了出来。

“别哭…”一改往常美妙的嗓音,艾瑞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地说道。

“你真是个混蛋…哦艾瑞克…”听着艾瑞克终于开口,克莉丝汀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泄愤似的一口咬上了他精壮的胳膊。

只是咬又不舍得下重口,这一口下去,艾瑞克的胳膊都没有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只是被克莉丝汀的舌头扫到皮肤让艾瑞克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些。

“哼。”发现了艾瑞克的反应后,克莉丝汀看着他胳膊上的口水印,是又好气又好笑。

“冷静了吗?”

艾瑞克听见了克莉丝汀的轻哼,低垂着眼眸抿紧了双唇,片刻后,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等待着主人教训的大狗狗。

“先告诉我,你在这火车上做了什么坏事。”克莉丝汀当然没忘记先前艾瑞克先前的话语,现在想来心底都还是一阵抽痛,眼眶泛酸。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已经变化了很多的他再次试图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还用那样她从未听过的平静口气近乎交代遗言般地要放弃自己?克莉丝汀深吸一口气,准备一探究竟。

“…我在路上的几站停下的时候,往仓库车厢里运了装了二十公斤火药。”艾瑞克继续哑着嗓子说道,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吗?”

“手提箱里还有两公斤…”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了。

“……”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克莉丝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火车停留在站内一两个小时的功夫搞到那么多的火药还能把它运进仓库车厢里,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对艾瑞克一如既往的坦白表示赞扬,还是应该害怕的赶紧从火车上跳下去。想起曾经艾瑞克试图用大量的炸药将歌剧院炸上天的光辉历史,克莉丝汀不可能不觉得恐惧。幸好如今她对他的爱早就远远超过了恐惧,不然按照过去自己的性子恐怕这时就已经在思考着怎么逃离火车了吧。

左思右想,克莉丝汀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无奈只好选择了沉默。

包厢里安静的可怕,只有火车发出的轰鸣声停留在两人之间。过了快一刻钟的时间后,艾瑞克悄悄用视线打量着眼前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克莉丝汀,终于露出了他沉默外表下隐藏着的忐忑。

连克莉丝汀自己也没想到,这场难得的沉默出现后,居然会是艾瑞克率先开了口:

“我害怕了,我的克莉丝汀。”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点点十分微小的哭腔,用奋力解释的口吻急切地说道。

克莉丝汀闻声抬头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向眼前展现出了慌张神色的男人。

这个聪慧自傲又霸道的音乐天使,竟然会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着实让她觉得意外,她真的以为艾瑞克,她的音乐天使,永远不会害怕。

“当我推开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看到你留在桌子上的那封信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似乎早在很久之前你就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我终于意识到我对你的困扰毫无解决办法的时候,我只觉得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浑身冰冷,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却又颤抖个不停。我独自住在缺少了你的房子里,挨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种可怕的感觉不停地扩大着,像是一个在不断被巨大的黑洞吞噬一样,让我渐渐知道了它的名字。”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望向自己的清澈眸子,顿了顿,似乎再次组织了下语言,颤抖着声音说道:

“它叫做恐惧。”

慌乱的表情在克莉丝汀的注视下下完全展现在了艾瑞克的脸上,他终于再无保留地开始解释起来。

“我本来以为,曾经看着你与夏尼子爵定下婚约,在夏尼子爵的怀中离去的感觉是恐惧,我发现我错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但那种感觉与曾经童年时我的东西被人夺走了时很是相似,更像是愤怒。”说着,艾瑞克握住克莉丝汀的手,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掌,此时就如同那惨白一样冰冷。

“直到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也从未发现,生活中缺少了你的存在竟然会让我觉得如此恐惧,我害怕你会就此离开我,一去不返;害怕是因为我的毫无作为使你放弃了我!”

克莉丝汀感受着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心里也涌起了无尽的愧疚。听人说过,当一个人极度恐惧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会有危机感地一股脑涌入心脏周围去保护心脏,所以艾瑞克的手才会如此冰冷罢。

自己明明知道艾瑞克此时的安全感还不够,却还是逃也似的从他的身边离开。想到这里,她将那甚至已经微凉的身躯拉入自己的怀中,安静地听着艾瑞克的讲述。

······

艾瑞克当然不是只因为一个男人与克莉丝汀聊了竟然快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失去了理智,虽然这的确让他随时都有一种冲出去将那个敢于坐到克莉丝汀桌前谈笑风生的男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克莉丝汀离开了他们共同的家后没几天,洁莉夫人就带着克莉丝汀的信找上门来。夫人对两人之间出现的问题并不十分清楚,因此十分意外,依照艾瑞克这孩子的性格,竟然会放克莉丝汀独自一人去旅行,直到看到结尾的留言,洁莉夫人才恍然。

“ps:如果艾瑞克向您追问我的位置,也请您如实相告就好,以免他会过于担心。”

洁莉夫人猜到,两个人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克莉丝汀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委婉的让自己转告。

忍受着没有克莉丝汀的日子对于艾瑞克来说无比艰难,你很难想象到像他这样从来都是身着整洁的西装,还会用头油将头发梳得光洁板正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样子。眼底的淤青似乎是已经连续几天都没有睡过觉,脸庞似乎也略显消瘦。

带着克莉丝汀的信件找上门准备一探究竟的洁莉夫人,终于在此时真正认可了艾瑞克与克莉丝汀的婚事。洁莉夫人虽然祝福了克莉丝汀的选择,但心底的恐惧并不能被完全抹杀。以她对艾瑞克十几年来的了解,她可怜他的遭遇,敬重他的智慧,却也害怕着他的绝顶的头脑和行事的手段。这样深处黑暗经历黑暗的人,真的会明白爱,真的会在意克莉丝汀吗?直到她看到了前来开门的艾瑞克的样子,她终于放下了心,将信交给了艾瑞克。

“两个人的相处,总会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发生的时候,就彼此帮助吧。”洁莉夫人微笑着看着艾瑞克,也没有过多追问,放心地离开了。

看到信后的艾瑞克像是一瞬间在茫茫黑暗里看见了光明,立马振坐了起来。那眼睛里都仿佛发着光的样子甚至让洁莉夫人都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条正在疯狂摇晃着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艾瑞克迫不及待地拾掇了自己的行李,又买好了和克莉丝汀同一天出发的票,因为他再也忍耐不了见不到克莉丝汀的日子了,如果她那么需要独处,那自己就算不出现在她面前,能看见她,保护她也是好的。

能看见她,就足够了。

买好票下午回到家后的艾瑞克倒头就在克莉丝汀的床上睡了过去,因为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他已经太疲惫了。

克莉丝汀柔软的床榻是这几天艾瑞克唯一聊以慰藉的地方,那种仿佛克莉丝汀还在,让他心中略微安心的充实感能将他心中不断放大恐惧黑洞稍稍缓解几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是艾瑞克有些猝不及防。他真的有在努力地去做到他承诺过的事情,克制自己心里那些克莉丝汀不喜欢的冲动,努力地去相信着她,等待着她的归来,尽管这感觉让他无比痛苦。

只是艾瑞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心底的魔鬼已经被压抑了太久了。

它正耐心的蛰伏在艾瑞克的心底深处,等待着一个能让它挣脱牢笼的时机。

“sijosaisseulent

四周围没有人

pareru

让我把它戴上

decespendantsd,oreille

先戴上这副耳环

ah!voicijtent

啊!一切多凑巧

aufonddecassette

箱子里还有镜子

uniroir!

怎么样?

erenasee?

快看,我是多么漂亮!

erepasette?

看啊,我是多么美丽!

似是远处飘来了歌声,睡梦中的艾瑞克睁开了双眼,有些茫然。

“ah!jerisdevoir

啊!看我在这镜子里

sibelleenceiroir

变得多么漂亮

ah!jerisdevoir

啊!你看镜子里

sibelleenceiroir”

我变得多美丽

歌声再一次响起,睡意如潮般退去,艾瑞克猛地清醒过来。

“ahjerisdevoir珠宝之歌?”

是克莉丝汀回来了吗?是她唱起了珠宝之歌?我为什么无法动弹……还躺在剧院地下湖边的床上?!

艾瑞克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起身,不受控制地行动着。起床,着装,带上一张只能露出一点额头和下巴的面具,藏匿着身形在五号包厢欣赏了克莉丝汀担任女主角主演的《浮士德》,又顺着暗道来到了化妆间,结束演出的克莉丝汀正在那有些忐忑地等候着她的天使。

艾瑞克看着眼前巨大的化妆镜前那略显瘦小的身躯,听着自己对她的夸赞,教导她只能为他和音乐奉献爱,然后在克莉丝汀对此表现出了一点小小的质疑时,自己的喉咙中爆发出了怒吼:

[你必须爱我!]

[是的我的音乐天使,今夜,我只为你而唱!我已经为你献出了自己的灵魂,真正的我自己已经死去了!]克莉丝汀敬畏地回答着。

艾瑞克听着那虔诚的回答,心中迸发着无比喜悦的光芒。

这个回答对艾瑞克来说就是天使的箴言。克莉丝汀是将他从地狱救赎的天使,她的歌声,她的话语,即使再次听闻,也依旧让他如痴如醉。也或许,就是这样的回答,让他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绝无放手的可能。

[我的孩子,你的灵魂是那么的纯净,就连皇帝也得不到如此珍贵的礼物,谢谢你!今晚,天使也会为你的歌声而感动!]

可是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这一切看起来如此的真实。艾瑞克对眼前的一切十分费解,因为这发生的一切,正是曾经的克莉丝汀在接受他三个月的指导后,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凭借一首《浮士德》第三幕的珠宝之歌名震巴黎后,他曾亲口对克莉丝汀说出的。

还在茫然之际,艾瑞克身边的时间似乎扭曲了起来,飞速向他身后涌去。虽然艾瑞克没有惊慌失措,但扑面而来的记忆似乎要将他的身体冲散似的,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好在这洪流终于在艾瑞克即将无法站立的时候停下了。他睁开双眼,却发现先前的一切全部消失了。没有歌剧院,也没有地下湖,只有一间老式,略有些破旧的小公寓,墙壁上挂着颜色鲜艳的波斯挂毯。

艾瑞克认出,这是他曾经唯一的“熟人”达洛加的房子,而房子的主人正在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快告诉我,她还活着吗?]

[非要这样使劲地摇我吗?]艾瑞克听着自己的嗓子里虚弱地挤出几个字。

[我不是说了吗?快死的人是我……]

又是十分熟悉的对话,发生在他为了成全克莉丝汀的自由放她与夏尼子爵离开后,他找上达洛加,委托他在自己死后帮忙刊登,以便让离开的克莉丝汀回来将他安葬,以此证明他的成全。

艾瑞克不明白过去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离开,只能那样听着自己向达洛加讲述着,将那道血淋淋的,至今依然还藏在心底的伤口撕开。

[她就站在那儿,十分真实地站在那儿,就像一个未婚妻等待着自己的未婚夫。当我像小孩一样来到她面前时,她也没有躲闪,甚至她的额头有那么一点……哦!不……是的确有一点抬起……然后……我就亲吻了她!而她始终没有逃避,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啊!达洛加,你能了解吗?吻一个人是多么的美妙!我那可怜的母亲,却从不让我亲吻她……她总是将面具扔到我的手上,然后转身跑开!当然,我从未吻过其他女人!从来没有!因为这种美妙的感觉,我流眼泪了,甘愿跪在她的脚边,亲吻她每一只脚趾头,但当时她哭了……

哦!达洛加,你不知道,当时我能够感觉到她滴落在我额头上的泪水,那么温暖、轻柔,它静静地滑进我的面具,与我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最后流到我的嘴里,咸咸的……我想拥有她全部的泪水,于是我摘掉面具,但她并没有被我的丑陋吓住,仍然留在我身旁,泪眼模糊地扑在我怀里……上帝啊!感谢你将世上一切幸福都赐予了我!……在我跪倒在克莉丝汀面前时,她对我说:‘可怜、不幸的艾瑞克!’然后她将我的手牵起,她吻了我的额头…你明白吗?我仅仅是一条甘心为她献出生命的狗,仅此而已!]

尽管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艾瑞克依然能体会到那时的那种仿佛将他的心都撕开的疼痛,而他的身体此时正在沙发上蹲坐着蜷缩成一团,痛哭流涕。

“可是她…她吻了我…她吻了我啊!像我这样的人!……”

曾经的艾瑞克,总是对剧本或者中所谓的一吻定情嗤之以鼻,因为从没有人愿意亲吻一个像是从深渊中爬上来的怪物,即使他的亲生母亲。但是那个吻,那个包含着情感的吻,是那样的温柔而甜蜜。克莉丝汀从来都是天使,因为唯有她,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这张可憎的脸庞,轻柔地落下一吻。他曾经只以为那是救赎,是安慰,可笑自己竟然要到如今才能体会到那吻中饱含着的爱与怜惜。

[当时,我手里握着一枚戒指,是要送给她的,后来她把它弄丢了,但我又将那枚戒指找了回来。它可是一枚结婚戒指啊!所以我将戒指塞到她的手里,说:‘这是送给你的,而且也是送给他的……算作你们的结婚礼物吧。可怜而不幸的艾瑞克送给你们的一份结婚礼物!我知道,你爱的人是他。不要哭了,亲爱的克莉丝汀!’

她温柔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则向她倾诉了自己的全部心思。对她来说,我只是她随意摆布的狗。但只要她愿意,她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与自己所爱的人结婚。然而,她曾经真的为我哭过,这倒是一种安慰……你不知道我在说这些话时,我的心犹如刀割。她不仅为我哭过!而且她还说:可怜而不幸的艾瑞克!这就足够了……]

艾瑞克相信,如果此时自己能够动弹,他一定会停止这些蠢话。足够了?不,那绝不可能。在自己终于梦想成真,即将于克莉丝汀共度余生的今天来说,这一切听起来都如同噩梦一般,无比残忍。他早已食髓知味,只是一个吻,又如何足够呢?

[我让她发誓,等我死了,她一定要从斯克里布街的入口处回来,将那枚戒指和我一起埋葬。而且我已经告诉她如何能找到我的尸体,以及怎样处理剩下的事情……]

艾瑞克的心底很不舒服,他不明白重新经历这一切的原因,难道是让自己重新体会一下自己曾经的愚蠢?这种感觉叫什么来着?

眼前的景象在艾瑞克的思索中忽然被笼罩起了层层白雾,继而消失不见。雾气之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越来越轻,正在慢慢升起,悬停在半空中。

白雾渐渐散去,他又一次来到了湖畔别墅。

只是这一次,画面中的一切终于与自己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湖畔别墅空荡荡的,没有了往日的整洁,管风琴的键盘盖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正在艾瑞克望着这空荡荡的大厅发呆时,一个身着雪白的熟悉身影带着一个男人从通往斯克里布街附近下水道入口的通道中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克莉丝汀和夏尼子爵。

克莉丝汀走进来,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飘荡在空中的艾瑞克的脚下,那里摆放着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椁。艾瑞克看着子爵将那棺椁的盖子打开,眼瞳骤然一缩。

那里面已经躺了一个戴着一整张白色的面具,衣着整洁的人。尽管因为冬天的地下湖过于寒冷还没有变形,惨白的皮肤却已经透着淡淡的青红色了。

“艾瑞克…我的音乐天使…”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让子爵在外面等候她,然后在子爵离开后,轻声呢喃着,用手那样温柔地抚摸那人冰冷的脸颊,然后将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到了他的手上。

“愿你安息,我的音乐天使。愿你在天堂不再痛苦…”克莉丝汀轻声说着,泪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她光洁的脸庞缓缓滑落。

“我爱你艾瑞克,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克莉丝汀终于捂着脸庞,失声痛哭着。子爵听见哭声跑了进来,尽管目光闪烁神色复杂,却还是轻声安抚着克莉丝汀,然后与她合力将棺椁埋葬旁边一个提前被挖好了的坑洞里。

“哦这个地方…”艾瑞克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涌出了眼眶。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这一切,原来并没有啊。

埋葬之处,正是他将克莉丝汀带入地下时,第一次拥抱她的地方。

艾瑞克睁开眼睛,想要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这算什么?”艾瑞克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眼中尽是茫然。

“我…死了?”

艾瑞克觉得意识一片混乱,他刚刚重温了曾经最痛苦的记忆,此时面对着自己的尸体,他的情绪极为不稳定。

“不!这不会是真的!我将会成为克莉丝汀的丈夫,与她携手一生,我所梦寐以求一切都将要实现了!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艾瑞克虚幻的身体半蹲在空中,脑海中仿佛有千万根针正齐齐刺来般炸开,剧烈的痛苦让他抱着头疯狂地摇晃着否认眼前的一切。

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难道这几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吗?我没有被洁莉夫人找到,救下,远渡重洋,而是最终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死在了这里?

可是克莉丝汀,我的克莉丝汀,她快要嫁给我了啊……

一道白光忽然将艾瑞克的思绪打断,刺眼的光芒让他无法睁开眼睛。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换。

他又回到了他在化妆间的密道。

艾瑞克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一个和重新活过一次的自己一样带着半张面具的男人,魅惑着克莉丝汀,将她带上船,带到自己的湖畔别墅,并用自己的歌声将她带进了天堂。

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被男人制作的克莉丝汀等比人偶吓晕,清醒后又趁其不备将他的面具摘下。在男人魔鬼般的面孔和怒吼咒骂声中,克莉丝汀被吓得缩在角落,却又被那人悲泣自己命运的歌声感染,露出了复杂与同情的目光,将面具还给了他。

“不要再来一次了……”艾瑞克喃喃的说道。

想起先前看到的自己的尸体,艾瑞克心底的恐惧渐渐浮出水面。他并非惧怕死亡,因为死亡对他来说曾经是一种解脱。可在看到在听到那悲戚的歌声后克莉丝汀露出的复杂的神情,与曾经自己熟知的克莉丝汀是那样的相似时,他的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艾瑞克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一切,痛苦还未散去,困惑终于渐渐消失了。

这或许是幻境,亦或许是真实的,只是相对自己来说。原来在其他的世界,也同样有着艾瑞克与克莉丝汀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会在重温了自己真实记忆后他的意识就从身躯脱离而出,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发生的一切的原因吧。

死去的那个自己,和眼前的这个艾瑞克,他们或许相貌不同,却都在经历着这如诅咒般的故事。

“please……”他请求着不同的结局,只希望历史不要再次上演。

这一次,眼前的一切没有间断地持续着,只是越看下去,艾瑞克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冰冷。

克莉丝汀长时间对艾瑞克毫无保留的真诚与指引显然还是极为有效的,因为此时正在旁观着一切的艾瑞克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的另一位克莉丝汀从最开始的茫然,沉浸在音乐中的喜悦,初次意识到自己感觉的复杂纠结,再到后来目睹死亡时的痛苦的情绪变化。只是下面的另一个艾瑞克却如同曾经的他一样毫无察觉,他自负地坚持着自己的行动,正在慢慢地将自己推入那诅咒般的后尘。

他看着约瑟夫·布凯那个机械师被挂着套索从吊桥上扔下去后,克莉丝汀恐惧地奔向承诺拯救她的夏尼子爵。两人为了克莉丝汀开战,夏尼子爵从湖上闯进来想要救走被掳到地底的克莉丝汀。

在半空中目睹一切的艾瑞克在一次次看着克莉丝汀眼中越来越多的绝望时,他终于明白了先前克莉丝汀为什么会将这一切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称为悲剧,他想要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来改变已经固定的结局。他试图把即将被吊死的布凯拉上来,也试图对着另一个艾瑞克、克莉丝汀甚至子爵说话,吼叫。

可是,没有任何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尽管他已经声嘶力竭,可除了自己虚幻的身体从众人间穿过,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助的感觉混合着之前还未消化的痛苦化成寒意,正源源不断地在他体内攻城略地。

“thetearsiighthaveshedforyourdarkfate

我或许曾为你黑暗命运而流的泪水

growldandturntotearfhate

已逐渐冷却,并只剩恨意

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对已经疯狂的幽灵终于再无一丝爱意,只剩愤怒与憎恨,泪顺着脸颊缓缓留下。湖边的铁栅栏升起,幽灵无视岸边克莉丝汀惊恐祈求的尖叫,将夏尼子爵用邦遮普绳索套紧了脖颈吊在了栅栏上,并用愤怒的口吻威胁着克莉丝汀做出他与子爵的性命间的抉择。

“anlofic

音乐天使

youdeceived

你欺骗了我

igaveydbdly”

我盲目地付出了我的真心

“盲目…”艾瑞克觉得自己自己的体温正飞快地流逝着,他快要被冰冻了。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却让人无助,麻木。

他开始觉得可怕。

他想要逃离这里,他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他想要回到他和克莉丝汀温暖的房子,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可一切还未结束。

他看着克莉丝汀眼中的震惊,愤怒,最终变成怜悯,勇敢地靠近已经完全疯了的幽灵。

“pitifulcreatureofdarkness

黑暗中的可怜怪物

whatkdoflifehaveyouknown

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godgivecetoshowyou

上帝赐我勇气向你彰示

youarenotalone”

你并不孤独

克莉丝汀向她的音乐天使献出了只剩怜悯的吻,幽灵幡然醒悟,却只能独自一人,望着远去的二人悔不当初。

“你并不孤独…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艾瑞克轻声嘲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冰冷终于完全覆盖了艾瑞克的全身,他的眼神空洞,彻底麻木了。

他看着幽灵躲避冲进地下的追兵逃进了藏身的小屋,只能如影子一般,在绝不被察觉情况下坚定地守护着她,然后将那枚戒指与一朵玫瑰花放在了她的坟前。

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那朵玫瑰花上,然后渐渐变成灰色,最后,一片黑暗。

“……”

艾瑞克睁开了双眼,从床上醒来,然后迫不及待地起身,着装,飞也似的驾车到了火车站,一秒也不敢浪费。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想看着克莉丝汀那天使般的脸庞,却从没像此时这样急迫地想要守在她的身边,将她永远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永不离去。

在亲眼看到了那样不同,却无比相似的结局后,他前所未有地恐惧着。

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依旧无法拥有彼此,只能见证另一个人的消亡,像自己过去那样?

这,难道真的是诅咒吗?

艾瑞克不敢再多想下去,只是躲避着克莉丝汀的视线,看着她进入自己的包厢,然后趁她出去的时候,躲藏进她包厢的角落。

“我究竟带给了她多少的悲伤?”看着整理自己行李两眼无神的的克莉丝汀,艾瑞克只觉得心脏痛的快要裂开了。

他想起他让克莉丝汀在蚱蜢和蝎子,做不做他的妻子中间做选择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因为那代表拒绝的蚱蜢机关下,有能够炸掉四分之一个巴黎的炸药,而只要克莉丝汀转动蝎子机关,就意味着她同意成为他的妻子,但会让水流涌进关押着子爵和达洛加的酷刑室,虽然会淹没炸药,却也会将那二人淹死。

他想起他设计邀请克莉丝汀到科尼岛演出,可是在酒店看到他的克莉丝汀,没有觉得惊喜,而是痛苦地质问,怎么胆敢在离她而去后再闯进她的生活,再宣称拥有她;

他想起了当他用他们的孩子古斯塔夫要挟她唱歌时她眼中的崩溃与妥协;

他想起克莉丝汀最终还是在夏尼子爵和为他献唱之间选择了站上舞台;

他想起了终于在这个世界重逢的克莉丝汀以为失去他时满是悲伤与告别的歌声;

他想起了她摘下自己的面具轻吻自己,毫不犹豫地表露爱意与信任,不断指引着自己的样子;

还有她为了不让他生气,与洁莉夫人申请远离男演员的样子,小心翼翼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样子,果断拒绝子爵的样子……

一幕一幕记忆中似乎早已被忘记的画面正不受控制地不断涌入艾瑞克的脑海,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不断地挤压着,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正在绷紧。

还有多少事情是在我毫无察觉时她为我做过的?她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

······

“啧啧啧,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个与艾瑞克完全相同的声音在心底响起,魔鬼终于等到了它绝佳的时机。

是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

“你看,没有你在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开心?”

看着那位他曾经在剧院见到过的,与夏尼子爵同行的雅各布·巴尔布查克男爵的话语,让原本眼神空洞神色黯然的克莉丝汀不断露出笑容。在远处餐桌看着二人的艾瑞克又听见魔鬼在心中这样说道。

······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啊,你听,她正在夸赞他呢。”

艾瑞克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岌岌可危,魔鬼的声音依然在他的心中喋喋不休:

“看吧,没有你的日子,她不必被忧愁裹挟,也不必担心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你只能不停地将痛苦带给她。是你,将天使拖入了地狱,她才会不停地经历着苦难。你恐惧了,你怕再将不幸带到她的身边。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一步一步踏进深渊。不过幸好,这次,你有了一个天使相伴,哈哈哈哈哈!”

“啪!”

似乎有一声震人发聩的巨响在艾瑞克的脑海中响起,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是我…是我将天使拖入了地狱…”艾瑞克的视线看着克莉丝汀的方向,只是视线涣散而空洞,像是被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没有我,她会一直这样开心地笑着吧?如果没有我,她才能真正的获得幸福吧…如果…没有我……”

“是的,没有你,她才会幸福。”魔鬼在艾瑞克的心中大笑着,它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胜利。

······

心理防线终于一溃千里的艾瑞克,决定献给自己一场豪华的葬礼。

他曾经走过无数的国家,也多次身临险境,对于如何弄到火药武器之类的东西他无比熟悉。他平静地写好了信交给侍从,让侍从在火车到达布达佩斯站前转交给克莉丝汀与巴尔布查克。凭借着之前他在这个世界调查夏尼子爵时顺手对巴尔布查克的一些简单的了解,信上的内容会让这两人都“碰巧”的都留在布达佩斯的酒店里。而他,则会随着一场盛大的烟花,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只是艾瑞克没有料到,那位癞蛤蟆先生的无礼举动,会让他失去理智本能地出现在克莉丝汀身前阻止他,搅乱了他的所有布置。

······

“你真的以为,没有了你,我就能一直开心下去吗?”听完艾瑞克无比坦诚的讲述,克莉丝汀心中五味杂陈。

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奇异地事情,能够让艾瑞克看到了与他们过去截然不同的经历。陷入沉重的过往,看着不同的自己一次次地面对相似的痛苦,相似的结局,克莉丝汀甚至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折磨。

艾瑞克抬头苦笑,眼中依旧充满了悲伤。

“你被恐惧压倒了,艾瑞克。”她伸手将他轻柔地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背脊。

“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懂得无数人一生都学不会的技艺,上帝还赐予你绝顶的天赋让你无论学习什么都快的惊人。你悲伤的过去让你经历了无数的黑暗,但你扛了下来,一路至今,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最终可能会懂得所有你不曾经历的情感,唯独不会明白恐惧的滋味,因为这世间,不可能再有什么是能让你屈服的了。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克莉丝汀依旧觉得心疼极了,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扶着艾瑞克的肩膀,捧起他的脸颊,前所未有地认真注视着那双悲伤的金色眸子:

“我是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你屈服的人。因为你已经无法更加在乎我了,我亲爱的天使。”

艾瑞克听着克莉丝汀的话,睿智的大脑像是生了锈一样转不过来弯,呆呆的看着克莉丝汀,眼中的悲伤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乎?”声音依旧沙哑。

“当然。你想想看,在你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在你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谁?”

艾瑞克的嘴唇紧抿着看着克莉丝汀。

“是我,对吗?”他轻轻点着头。

“因为你太爱我,太在意我,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所以你才会第一时间来到我的身边寻求帮助。”克莉丝汀微笑着,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就那样静静看着看着艾瑞克眼中微弱的火苗开始轻轻摇晃,重新焕发着光芒。

“可是,你在乎我的程度,远比我在乎你的还要多。你在我恐惧与纠结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来到我的身边,你在我痛苦挣扎的时候,始终毫无怨言的陪伴着我,努力给我自己思考的空间,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艾瑞克,你或许觉得我为你做了许多,可那都是我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可是你不同。你努力地体会着我的感受,那是你从未踏足的领域,你为我改变了太多,以至于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再多爱你一分来回应你的爱。”

艾瑞克摇了摇头:

“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你值得。”

克莉丝汀弯起了眼睛,哭着,笑着。

艾瑞克从不刻意的情话让语言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所以,我为你做的,也不过是因为你值得,我的爱人。可是我做的并不够。我留你一人去体会那令人绝望的恐惧,我惊慌失措的离开,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真蠢。”克莉丝汀看着艾瑞克那明显消瘦了几分的脸颊和眼眶下的青黑色,自责极了。

“别皱眉,我的克莉丝汀,这样子不适合你。”艾瑞克皱着眉头,他不喜欢克莉丝汀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喜欢看着她像现在这样眼含泪光。他伸出手指,将她眉间的皱纹抚平,又将她微垂的嘴角提了起来。

克莉丝汀任他像个孩童般摆弄着自己的脸颊,只是那样看着他的表情。然后就看见艾瑞克似乎对自己操控出的笑容并不是特别满意而露出了一副有些困惑的表情。那表情怪异得让克莉丝汀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看见艾瑞克终于露出了很是满意的神色。

克莉丝汀笑着,靠近了艾瑞克宽敞的怀抱里。

“就像你我来到这个世界,又在这个世界重逢一样,你看到了与我们的经历截然不同的结局,这都是无比神奇的事情。可就算在无数的世界中我们都阴阳相隔,但如今,我不是正靠在你的怀里吗?没有误会,没有争吵,我们彼此迁就,互相学习,努力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这难道不比那些不属于我们的结局要美好一千一万倍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不属于我们的结局呢?艾瑞克感受着克莉丝汀身体不断传来的温暖,在心里问着自己。

艾瑞克的崩溃,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情理之内。心疼,庆幸和喜悦的情绪充斥了克莉丝汀整个心脏。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艾瑞克心中的地位,艾瑞克不会在知道了她的行踪就马不停蹄地赶到火车上,不会发生刚才的这些让克莉丝汀无比心疼的事情。但是这种情绪会始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愈演愈烈,直到最后爆发时,或许也不会再有像今天一样让她挽回的机会。这让克莉丝汀无比庆幸,还好,还好在这时,她在他的身边。

除了克莉丝汀,没人了解,也无人会在意这个男人隐藏在疯狂外表下的内心究竟是有多么的单纯。他对爱的向往,让他即使已经在经历了无数的苦痛后也依旧不改初衷。简单,直接,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纯粹。

在不断被克莉丝汀不断引导下懂得了种种情感后,他依旧爱的直接,爱得深邃。偏就是这样纯粹的人,最坏的,不过是性子太过偏执,易走极端。被心魔击破心防,一溃千里后,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选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无助,就像曾经他试图让克莉丝汀成为自己的妻子时,准备了能将四分之一个巴黎炸上天的火药一样。因为他的智慧在这种时刻毫无作用,一切的选择不过是凭借着本能罢了。

克莉丝汀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却也有些小自私的喜悦。她知道艾瑞克很爱她,却也没想到这份爱,是这样的浓厚。

“你先前对我说出的那些话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试图激怒我好达成自己的计划?”克莉丝汀想起艾瑞克先前那满是嘲讽的话语。

艾瑞克的头转了个方向,埋进克莉丝汀的肩膀上。

“是计划,但也是生气了,我不喜欢你对那个巴尔布查克露出的笑容。”艾瑞克闷闷的声音传到克莉丝汀的耳边,带着一种莫名的可爱。

克莉丝汀轻声叹气,伸出手摸了摸艾瑞克的头。就知道是这样,这个一如既往小气又爱吃醋的男人啊。

“我不喜欢你对其他人露出笑容,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说话,更讨厌其他男人碰到你,我是不是很过分?可是每次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都觉得自己要失去理智,恨不得将他们统统大卸八块扔进海里喂鱼。除了音乐,我带给了你那么多的悲伤,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我,这样可怕的我,你真的不会介意吗?”艾瑞克越说越激动,他抬起头看着克莉丝汀,一双美丽的金色眼睛此时就像是等待被领养的狗狗一样,水汪汪的带着祈求的神色,眼神里无一处不在诉说着:求求你,带我走吧!

克莉丝汀怎么会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和请求呢?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颊,克莉丝汀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微微颤抖的薄唇上,重重的印上了她的吻。

······

克莉丝汀主导着这一吻,温柔而绵长。津液在唇舌间融汇,艾瑞克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湿热的甜蜜温暖从口腔渐渐涌入了心中的感觉。

“真抱歉,你的算盘失败了。”艾瑞克的声音沉着而冷静地在心底响起。

他看着魔鬼已经萎靡不振,只在角落里盘踞成一团,尽管还在那里叫嚣个不停,只是不再有任何力量,更像是单纯地吵闹。

“就算这次我失败了,我还可以等,我还可以等下一次的你失去控制。我还有机会。只要你还会露出破绽,我就会有机可乘。我不怕失败,艾瑞克,我就是你。只要你还活着,那么我就会永远存在。”魔鬼逞强着,嚣张至极。

“不,你不再是我了。”艾瑞克微笑着看向魔鬼,没有恼怒,没有激愤,只是温和而平静地说着。

“从一开始你蠢蠢欲动时,就注定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吗?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可我不同,你清楚地看到了我每时每刻的变化,也清楚我是那样的深爱着克莉丝汀,从始至终,从未变化。我在不断改变着,我已经变强了。只要这份感情依旧存在我的心中,我什么都不会再惧怕了。天使清除了我心中最后的阴霾,你以为天使,还会给你第二次偷袭的机会吗?”

“为什么,没有我,你也会胜利…”魔鬼抬起头看着眼前站的笔直的艾瑞克,露出了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嗫嚅着,困惑着。

“因为你就是我心中胜利的唐璜。而我已经明白,胜利的唐璜,永远不能获得胜利。”

艾瑞克看着那困惑的表情,垂下了眼睑。

“过去我将所经历的一切不公平都怪罪与命运,却忘记命运的垂怜不是施舍,未来的路应该靠我自己行进。可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放弃了去最后一丝希望,我纵容着你的存在,将自己比作胜利的唐璜,所以我才会一次一次地失去机会。我所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也都选择了相同的道路,尽管最后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艾瑞克轻声说道。

“可我终于抓住了希望。无论是命运的垂怜,还是上帝的奇迹,我终究踏上了与他们不同的道路。我不再需要愤怒和仇恨来掌控我的人生,再也不需要向世界证明些什么。现在的这个男人,不是唐璜。他只是艾瑞克,克莉丝汀的爱人,她未来的丈夫,仅此而已。我已经获得了我的幸福。”

“哗…”

“只要你放松了警惕,我就会再次回来的…艾瑞克…”魔鬼化成了烟雾,消失在了艾瑞克的心底,留下了最后的警告。

“尽管离开吧。你没有机会了。”

艾瑞克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美丽的脸庞,他如痴如醉。

双手捧上这娇嫩的脸颊,结束了克莉丝汀主导的这个吻,看着她略显迷离的眸子微微一笑,然后,带着野兽般的气息回吻而去,将她所有的呼吸统统掠夺,霸道而深邃。

“ycriste……”

“戴伊先生与戴伊小姐,我们即将到达布达佩斯。请携带好您的随身行李,尽情领略布达佩斯的风光与匈牙利特色午餐吧。”侍者在门外敲了敲门提醒道。

东方快车会在布达佩斯停留几个小时,乘客们可以在这期间跟随列车的观光团游览布达佩斯的几个景点,然后在下午将乘客们带回列车,向着罗马尼亚出发。

只是这敲门声显然是打断了包厢内正激情拥吻的二人。

听到了敲门声的二人正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状态。艾瑞克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克莉丝汀丢到了角落,衬衫的扣子被拆了一半下来,克莉丝汀的连衣裙有一半都已经被褪到了腰间,露出隐藏在白裙下的娇嫩双臂和似乎被解开了几道绑带的束腰。

两人虽然早就在前世品尝过禁果,但在心结通通解开后,彼此都很难再抑制住心中早已汹涌的渴望。只可惜,火车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停止运行。

“快…快起来…”克莉丝汀的脸庞红彤彤的,轻轻用手推了推撑在她身体上方赖着不肯动的艾瑞克,声音带着情动的媚气,像是催人的魔咒。

艾瑞克正看着克莉丝汀那此时娇媚的模样喘着粗气,却还是不肯挪动分毫,用无比火热的眼神看着身下那张绯红的美艳容颜。

他俯下身,火热的气息在克莉丝汀脖颈和耳后这样敏感的位置游动着,看到克莉丝汀的眼睛已经又有些迷离了,再在她修长的脖颈上落下一个热腾腾的吻,然后起了身,看着床榻上茫然的克莉丝汀挑起了唇角。

克莉丝汀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艾瑞克戏弄了,脸更加涨红。她不满的白了站在一旁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艾瑞克一眼,谁曾想只是这一眼看去,又让艾瑞克再度俯到她身前。

“嘶…哦我的天使,我可不敢保证你再继续看着我,还能不能吃上今天的午餐了哦…”他贴在克莉丝汀那耳旁用那近乎呓语般的声音说道。

克莉丝汀被耳边的火热气息烧得身子都瘫软了,哪里还敢继续再看着他,连忙闭上自己的双眼。看着克莉丝汀这可爱的模样,艾瑞克也知道不能再挑逗下去了,不然她恐怕要恼羞成怒了啊。

他轻声笑着,那声音像是丝绒铸成的大提琴一样美妙,其中的欣喜之意让一旁的克莉丝汀睁开双眼起身,看着他微笑。她爱极了艾瑞克这迷人磁性的轻笑声,但她更爱他笑声中发自肺腑的喜悦。正午的阳光仿佛也被二人感染,映在他们的周身,似是为二人披上了一层来自天国圣光一般璀璨的薄纱。

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她漂亮的绿色眸子里满是爱意,那发自心底的幸福笑容仿佛闪耀着光芒,就像朝霞般灿烂耀眼,时时触动着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这绝美的样子让他无比沉醉,似乎在这一刻,时间已经永远停驻了。

他突然有些气恼:为什么现在是在火车上呢,为什么刚好在此时到站了呢。如果要是在他们共同的家里,恐怕……不,不行,我一定要将这最重要的时刻保留在我们结婚的当天…可是…为什么我的自控力变弱了呢?真是的,有些棘手啊……

匆匆整理好的两人拉开车门。等待着接过二人行李的侍从,见到克莉丝汀面色红润的挽着艾瑞克的手走出包厢,用带着打探意味的眼神看着着克莉丝汀,不过随后就察觉到了一旁的艾瑞克有些不善的眼神。

克莉丝汀见状,善意地朝着侍者笑了笑,她知道这位侍者是因为听到之前摔东西声音而有些担心自己。不过转过头看到艾瑞克那十分不悦的眼神,还是笑着浅啄了一下艾瑞克的侧脸,免得自己家这位“醋坛子先生”又要大发醋意了。于是侍从带着一种“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亲切美丽的姑娘会选择这样一位看起来十分可怕的先生”的不解念头接过了行李将二人送出了车厢。

走出车厢的二人,一路跟随着人群到达了就餐的餐厅。

“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等待菜品上桌时,克莉丝汀听到艾瑞克这样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克莉丝汀明白,艾瑞克是在说之前关于结婚的事情。

“对不起哦,让你担心了这么久。”克莉丝汀拉了拉他的手,安慰道。

“你知道的,有些念头总是会被我们忽略掉,然后又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我之前总以为重新活一次,不会再被过去困扰,却没想到竟然被以前父亲说过的话困住了。”克莉丝汀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

“父亲经历了母亲的死亡,却对曾经视为珍宝的一切全盘否定,从而得出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样的结论。或许对曾经痛苦的父亲来说,这是唯一能避免他去面对现实的方法。可是对于曾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我们,并不适用。无论我们终将面对什么样的结局,都不应该抛下曾经的美好。而对这一切最适合的总结,不正是婚姻吗。所以,我想明白了,我们将会在一起,每日每夜,我们将会互相扶持着,走过悠长的岁月,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最适合我们的答案。”克莉丝汀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彩,她重新开始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而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迷茫。

艾瑞克看着克莉丝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角柔和了下来,唇边已经轻轻上挑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

“我觉得那道冷汤真的不错。”gyulcsleves水果冷汤是克莉丝汀午餐里最喜爱的一道菜品,用酸樱桃还有桑葚之类的水果做成酸甜的汤,开胃而爽口,一口下去让心底积压的负面情绪统统都溜走了。

匈牙利的美食口味浓郁,荤食较多,调味丰富,即使像克莉丝汀这样需要保持身材很少吃肉食的歌剧演员,面对如此丰盛的午餐也没办法停下咀嚼。

“煎饼和白菜卷做的不错。”艾瑞克说道。

hortobágyipata霍尔多巴杰肉煎饼是艾瑞克午餐中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一种夹肉、多酱汁的薄饼。制作时要将小牛肉炖烂,再将肉捣碎成末,与酸奶油,洋葱混合,包裹入薄饼中,并将之前剩下的小牛肉汤汁与酸奶油还有红辣椒粉混合作为酱汁,一起放入烤箱,出炉后表面撒上酸奶油,用小红莓和香菜作为点缀,再配以黄澄澄的酱汁,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热头盘,吃起来口感细腻滑润,小牛肉末就着弹性的薄饼皮,让人回味无穷。尽管已经结束了午餐,显然还是让艾瑞克有些意犹未尽。

“你知道吗,白菜卷是匈牙利人重要的冬日菜肴,也是圣诞菜单上的主角。每家都会有不同的做法,但最基本的做法就是像我们今天吃的这样,用卷心菜的叶子,包着碎肉和米饭,然后用番茄酱烹调。他们在制作时,会小心削去卷心菜中心的硬梗,让包裹馅料时更顺手,口感也会更好。”艾瑞克向克莉丝汀介绍着。

“我也很喜欢这道菜,不如今年圣诞节时,我们把这道菜加到菜单里吧?”克莉丝汀挽着艾瑞克的手臂,两人正漫步市中心的玛格丽特小岛上。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两个小时,克莉丝汀和艾瑞克拒绝了跟随众人一同游览马加什教堂和多哈尼街犹太教堂,而是走走停停地闲逛着,享受着这阳光充沛的下午。

“圣诞节吗?那太远了,现在才不过六月份呢。不如,加进我们的婚礼菜单怎么样?”站在围栏边,背对着美丽的蓝色多瑙河,艾瑞克拉住克莉丝汀的双手,转身在她的面前站住,然后单膝着地。

“我不想再听见别人称呼你为戴伊小姐了。嫁给我吧,我的克莉丝汀。”

“我愿意!哦艾瑞克,我的天使,我爱你!”

“我爱你,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将艾瑞克拉起,两人紧紧拥抱着。

周围传来一片掌声和喝彩,原来是一旁一些正在享受午后阳光的布达佩斯本地人们在不远处站成了一片。本来艾瑞克一路走过来,脸颊上的面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见到这样美好的求婚场面,热情的匈牙利人们也非常乐于送上他们的祝福。

克莉丝汀眼含着喜悦的泪水,脸庞绯红一片,有些害羞地想要松开艾瑞克,却被艾瑞克稍稍用力抱得更紧,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将克莉丝汀轻轻举起原地转了几个圈,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喝彩声更大了。

“谢谢你们的祝福。不过我想我的未婚妻还是比较害羞的,大家就不要让她美丽的脸更红上几分了。”艾瑞克见状,也知道自己兴奋得有些失态了,连忙将克莉丝汀放下,搂在怀中,背对着众人。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克莉丝汀此时美艳不可方物的一面。

众人听到艾瑞克的话,传来了一些善意的笑声,随即也就散去了。

艾瑞克搂着克莉丝汀纤细的腰肢,面朝着多瑙河,克莉丝汀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着这无比幸福的时光。

二人身后走过了一位前来旅行的游客,对着这与多瑙河融为一体自成一方景色的二人,轻轻按下了快门。

?“欢迎回来,戴伊先生与戴伊小姐。”侍者接过艾瑞克手中的小行李箱,问候道。

??艾瑞克和克莉丝汀走回他们的包厢,看着侍者将手提箱放在沙发侧面,然后轻轻关上门后,艾瑞克叹了口气。

??“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听见别人叫你戴伊小姐了。”

??刚刚坐在沙发上的克莉丝汀听见了艾瑞克的抱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这个家伙啊,真是坦诚的过头了,丝毫不掩饰自己急切的心情。

??起身将站在窗边发呆的男人拉到沙发上,她靠着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笑意。

??“我也是哦,亲爱的。原本觉得这次的旅程很是短暂,现在却只觉得无比漫长呢。”

??“等我们回到巴黎,就立刻举行婚礼吧。”艾瑞克嗅着克莉丝汀发间飘来的淡淡香气,心底再度涌起一股燥热。

??天知道在食髓知味后想要克制自己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但艾瑞克却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平息着自己,只是皮肤的火热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降下温度的。

??克莉丝汀感受着艾瑞克体温的变化,脸上忍不住发烫。她连忙从艾瑞克身边站起来,然后在颈间带上了一串刚刚在瓦茨街买下的项链。

??“亲爱的,陪我去逛逛吧。”

??克莉丝汀拉着艾瑞克走出车厢,走进了位于第三节车厢的图书馆。

??东方快车整列的装修风格各有不同,第三节车厢是一节以摩洛哥革挂毯、科尔多瓦皮革和热那亚天鹅绒装饰的餐车,车厢内部包括一间宽敞的餐厅、一间吸烟室和图书馆、一间为女士们准备的化妆室、一间储藏室,以及一间主厨工作的厨房。

??克莉丝汀挽着艾瑞克的手臂,无视一路上一些因为看到艾瑞克脸上的面具而投来的差异眼光,带着甜美的笑容随手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然后倚靠着艾瑞克的身侧在图书馆的一角坐了下来。

??“哦,戴伊小姐也喜欢这本《悲惨世界》吗?”

??闻声克莉丝汀抬起头看向身前说话的人,原来是卡斯特罗·巴尔布查克男爵。

??“原来是男爵先生。向您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夫,艾瑞克·戴伊先生。”

??克莉丝汀看着看到来人后明显咬紧了自己后槽牙的艾瑞克,她心里偷笑着,却还是起身回礼,并先将艾瑞克介绍给了巴尔布查克男爵。

??“很高兴认识您,戴伊先生。”

??艾瑞克站起身与对方握手,心里还在不停地腹诽着:这人怎么又来了…

??“听说您是超越戴伊小姐的天才歌唱家,有机会一定要到歌剧院去欣赏您的演出啊!”听见克莉丝汀的介绍,巴尔布查克男爵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笑着说道。

??“哦,另外请原谅我的失礼,戴伊小姐。我没有告知您我的爵位,是因为外出游历,我希望能用最真实的身份与人交流,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因此,若是不介意,便请叫我的名字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尊敬的戴伊先生与女士,我是卡斯特罗·巴尔布查克。”他微微低头以表歉意,面带善意的伸出右手。

??“您客气了,巴尔布查克先生。您家族的谦虚传统让我对您刮目相看。请坐吧。”幽灵先生还是老样子,挑了挑眉毛,不着痕迹的用几句客套,来掩盖他心中的不耐烦,又形式化的敷衍着握了一下手,随后就拉着克莉丝汀坐回了椅子——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和克莉丝汀贴上一回呢。

??克莉丝汀并不介意对方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这无可厚非,凭什么人家就一定对你毫无保留呢?

??于是在坐下去时,连忙也面带微笑的伸出手:“请坐,巴尔布查克先生。”她还是对这个眼睛里带着几分与外表不同的狡黠的优雅男人有几分好感的——礼貌,但不过分拘束。

??“其实我原本也只是随意抽了一本书来打发时间,没想到是雨果先生的着作。不过您说的确实很对,我很喜欢这本书。”

??不留痕迹地推走艾瑞克暗地里戳着自己大腿的手指,克莉丝汀那个笑着对巴尔布查克说道。

??“维克多·雨果的文风扎实,不吹嘘夸大,想象力丰富但合理,语言朴实而自然,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作家。不知巴尔布查克男爵对与《悲惨世界》有何见解?”

??一旁的艾瑞克见克莉丝汀并不理自己的小动作,竟然主动和巴尔布查克男爵搭起了话。克莉丝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并没有料到。

??虽然她知道艾瑞克在地下湖的宫殿中有着大量的书籍,但雀实完全没有预料到艾瑞克竟然会主动与他的吃醋对象开始攀谈。

??这,也是他的改变吧。克莉丝汀心头一阵温暖。

??“我想,《悲惨世界》是我生平所读过的书籍中最令我动容的一本。他让我理解了平民的苦难,让我懂得了信仰的力量,让我明白了这世间并非除恶即善,善恶有时也不过是因为身处不同的角度罢了。”

??巴尔布查克男爵并没有介意艾瑞克接过了话题,而是顺着艾瑞克提出的问题侃侃而谈。

??“从读者的角度来看,我想一定会有很多人更偏爱冉·阿让或者安灼拉,我赞美他们的勇气与行为,但我更乐于看到描写沙威这个角色的段落。他的一生都在履行他的信仰与对法律的坚持,却在放走了冉·阿让后,因为意识到理想与现实的割裂的矛盾最终选择了自尽。但是这样的描述却让他成为了整部作品中最真实也最矛盾的人。他出生于监狱,却维护法律;他维护法律,最终背离初衷。他的结局在我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当我看完这本书后,沙威在我的心中活了过来,敲响了我的警钟。”

??艾瑞克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维克多·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始终都在反对社会剥削与腐朽的法律制度,字里行间无一不在讽刺批判着如今还故步自封的贵族们,这对于那些自诩名门望族高高在上守着空架子的贵族老爷们来说,毫无疑问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而沙威则是这部巨作中最具典型讽刺意味的人物。

??“警钟?”

??巴尔布查克轻呼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是啊。我曾经认为,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您应该也知道,仍有很多贵族们还在嘲笑着美国佬那些新兴的土包子们,可现实早已经摆在了我们的眼前。”

??巴尔布查克男爵端起侍者送上来的红茶浅啄了一口,顺便用并不惹人反感的视线浅浅打量了一下对面二人的脸色——很平静。

??艾瑞克目光中有微不可查的嘲讽——贵族的嘲笑?再过十年…或许用不上十年,他们的华丽外表就只剩下浅浅一层表象,用来盖住他们生疮的内在。

??想到这里,艾瑞克倒是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认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舒适圈里时就获得这样的认知,更不用说抛下贵族不可一世的眼光与人谈及种种想法。

??“我想,如果我继续固执地留恋着贵族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近乎生疮的生活,像沙威一样故步自封偏执地去追求自己所认为的正确,那么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这个世界毫不留情的取代,或者像他一样因为现实的冲击而无法抉择最终陷入矛盾的深渊。我不想被取代,也不想静静等候被冲击的那一天,所以就只能艰难地向前迈步了。”

??巴尔布查克轻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笑容和煦。但艾瑞克却透过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执着地想要摆脱自己身上枷锁,用自己的力量筑起高墙的信念。

??“很好,非常好,先生。您是个令人尊敬的人。”

??艾瑞克轻轻拍起手,黑色的皮手套间发出并不响亮却十分厚重的声音。

??一旁的克莉丝汀的目光还在自家天使的脸上打量着,又转头看看对面的男爵,睁大了双眼——艾瑞克是在夸奖……吗?

??哇…果然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到呢!桶:斜眼你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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