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电影情节一样的经历,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回忆起来就像站在上帝视角看旁人的故事,又会忽然在一个瞬间意识到其中的人是自己。
那种恐惧、疼痛、绝望和后怕就会马上把她拉扯进2017年那辆恶臭闷热的面包车里。
八月中旬,十三岁的盛也从夏令营回家,因为舅舅出轨而崩溃的舅妈拿擀面杖把盛也打得鼻青脸肿,直到她打累才停下,然后让盛也跪在擀面杖上,没说跪多久。
那个时候的哥哥已经变得不爱笑也很少有生气,除了眼神仍旧桀骜,半点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
十一岁的安冉拉他起来,他甩开手,撑在地上缓慢地站直往外面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然后越来越快跑起来,像要去杀人的风。
她追上去,不敢打车怕错过他,只好跟在后面拼尽全力地跑,那是她过过最热的夏天,汗像水一样流,空气都是臭的,衣服黏在身上妨碍她的速度。
跑了很久,其实早就看不见盛也的背影,但她还是过桥朝护城河跑去,落日在身后即将沉河。
河边的店都有着五颜六色的招牌,看不见大门在哪里,偶尔有零星一些打扮潮流的人站在外面东张西望,看到安冉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低头发消息。
头发被汗浸湿成一绺一绺的,终于在一家叫“长台商务会所”的楼外面,看到坐在街沿上抽烟的盛也。
他很不熟练,吸一口不会吐,把自己呛到,剧烈咳嗽,越咳烟越往肺里呛,最后咳得弯腰看不清脸。
河面波光粼粼的余晖像镜子闪烁,也像刀尖锋利,在这个夏天傍晚酝酿意外。
安冉走近,才发现哥哥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脸上是呆滞的惊恐,眼睛闭不上,直直盯着虚空,那一点桀骜也没有了。
她害怕极了:“哥哥,你怎么了,我们回家吧…”
盛也“呕”地一下吐出来,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吐的都是酸水,安冉吓坏了要去买水,盛也拉住她,垂着的头无力摇了摇,跌跌撞撞往前走,安冉的手悬在半空,恨自己不是大人,什么也解决不了。
这时对面两个中年男人视线在盛也和安冉身上来回扫射,然后看向“长台商务会所”招牌,正下方站着的安冉,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发动破旧的面包车。
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安冉一直含着呼吸,迟迟落不下,突然被一具满是汗臭横肉的身躯捂住嘴,强硬地抓住她往面包车里拖。
”别动,老实点。“
这是——
绑架!
呼吸岔了气,瞳孔大叫,盛也的背影越来越远。
四周霓虹灯闪烁,却偏偏照不到这一间高端商务会所的门口,河面什么也映不出,那些揽客的人只当没看到,就连太阳也装瞎。
安冉拼命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顾不得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心是如何肮脏作呕,下颌挣脱得几乎脱臼。
“我操你妈!”
可她刚跑了太久,四肢酸软无力,绑架她的男人掰过她的手腕,痛得撕心裂肺,却喊不出声,她只能看见车门在她眼前一点点关上,一点点抹杀掉盛也的背影。
“你动静太大了。”
前面开车的人递过来一张胶布,不满道。
后面的男人立马粘住她的嘴,开始在她身上缠绳子,手脚绑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这女娃儿咬人痛得很,差点就让她喊出来了。”
“唔——”
安冉还想试图自救,旁边的人一巴掌扇过来,鼻血哗地流出来,脸颊火辣辣的疼,头晕得抬不起来。
前面的人道:“下手别太重,品相不错能卖高点。”
“放心吧哥。”那人将安冉拽到地上,额头碰到车门把手,一下撞出一个大包。
安冉哭不出声,只有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继续流,脚臭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呕吐物到嗓子眼又吞回去,浑身又痛又麻木,快没有知觉。
两个男人各自嚼一颗槟榔,面包车轰隆启动,刚驶出去前面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我操!”
安冉晃着此刻看东西重影的眼睛,看见二十米开外拦在前方的盛也。
“开过去!!”后座的男人大喊。
面包骤然提速撞向盛也,安冉反射性闭上眼偏过头,那口分叉的气突然消失,等待宣判。
“哈哈哈,我就说——妈的!”
旁边的男人突然话锋一转,车速猛地降下来,停了。
安冉睁开眼,前方没有鲜红一片,已经开过了,哥哥呢?!
她看见旁边的男人气势汹汹拿起一把刀推开车门,嘴里骂道:“他娘的不知好歹,敢给老子拖车!”
很快,盛也便被刀抵着推上车,哥哥的手肿起来在流血,衣服鞋全都被磨成破烂,就几秒钟,盛也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地。
拖车?哥哥刚刚是用手抓住车门,被面包车活生生拖行了这么远吗!
来不及多想,她本能地扑上去保护哥哥,男人以为安冉要反抗,条件反射举起手中的刀,盛也见刀直冲安冉的心脏,飞快挡在安冉面前,侧颈抵住刀口,四个人都愣住了。
血。
很多血。
盛也脖子的大动脉流出大汩大汩的血,瞬间染红衣服和坐垫。
两个男人也懵了,他们是人贩子不是杀人犯。
少年瘦弱的脊背把安冉挡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捂住出血的伤口,侧过头安慰她:“别怕。”
空气顿时流通,血腥味冲淡炎热和沤臭,哪怕她知道也许不能得救,可她已经遇见了英雄。
“哥,这…”
“慌什么,”前座的男人踩油门加速,绕进小巷子,想横穿护城河,“死就死了,没死就卖两个。”
安冉一听发出“呜呜”的抗议,后座的男人被她吵得心烦想一脚踹过来,被浑身是血的盛也一个眼神震住。
十几岁的男孩,流了这么多血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有些怵。
三人正僵持,车子突然急刹,后排的人没系安全带往前栽,安冉被绳子捆住无法借力,盛也用身体护住她,撞上车顶。
“怎么回——”
后座的男人话没说完,车底“嘭”地一声,爆胎了。
“前面突然多了一道路障,”开车的男人面色不善,从后视镜往后看,提醒道,“强子,后面来人了。”
安冉冒出头从车窗看出去,五六个男人吊儿郎当走近,为首的是个穿风衣的男人,脸上横亘一道疤,从左颧骨一直到右脸颊,手指抠住小刀的刀把转圈,“咻——”地一下又扔过来扎破另一边的车胎。
她迷茫地看向盛也,他也不像认识的样子。
“哥,好像是五爷的人。”
前面的男人还没开口,车窗被刀疤脸叩响,刀尖对着窗玻璃,大有不开窗就砸碎的意思。
强子硬着头皮摇下车窗:“水…水哥好,五爷还好吧…”
“呵,”水哥哼笑一声,向旁边的白色头发青年使了个眼色,将刀尖对准强子,“你们兄弟俩做生意做到我们五爷地盘上来了?”
前座的男人下车试探问道:“这护城河右边不一直是——”
“是什么是,”水哥调转刀口,“五爷新开的长台会所,你们敢在门口绑人?砸场子是吧。”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您看怎么办?”
两个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对晚辈低声下气觉得羞耻,就怕自己说错话活不长。
水哥打开车门,示意盛也和安冉出来,强子连忙把人请出车外。
“啧。”
水哥身边一直没说话的白毛不满地扫了眼安冉身上的五花大绑,水哥了然,朝强子抬抬下巴,强子恍然大悟把流血的盛也送下车又解开安冉的束缚,胶布揭开的一瞬间安冉哇哇大哭,响彻云霄,站着的五六个人都吓了一跳。
强子赶紧推开这个烫手山芋,点头哈腰地和前座的男人一起回到车上,转弯从后面疾驰离开。
安冉被绑久了血液不循环,下车站不稳,盛也把她背起来,耳边嘹亮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震得他侧颈的伤口又流出更多的血。
刀疤脸男人被她哭的心烦,凶恶的脸挤出笑容:“小妹妹,能不哭了吗?叔叔给你糖吃?”
周围的同伴被水哥恶心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盛也没有表情的脸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安冉哭得更厉害了。
只出过一声的白毛开口:“你再哭,这个人就要死了。”
安冉立刻安静,泪腺的闸门关停,凑上去看哥哥的伤,低低地啜泣着吓晕了过去。
“五爷,走吗?”水哥询问白毛的意思。
“送医院。”
“啊?他们自己——我靠!”水哥看了眼盛也,大吃一惊,明明已经失血过多神智不清,还稳稳背着安冉,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人快不行了。
他勾手指喊兄弟过来帮忙,两个成年男人,愣是没掰开盛也揽住安冉膝弯的手掌,只好把两个人一起扔进吉普车里,幸好撒哈拉后座空间够大,安冉和盛也头靠着头,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
血滴在闫兀的新车上,他什么也没说,只叫水哥给两人系上安全带。
她抬起头,佛像垂眼凝视她,安冉在肃穆慈爱里双手合十,心里却在说旁人的坏话。
这些年哥哥一直和五爷那帮人有联系吗,他们看起来都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即便是那个叫闫兀的白毛,也只有长相好,根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黑社会!
而盛也,在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里成绩名列前矛,他要考最好的大学,过最好的人生,怎么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安冉无比焦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神像面前,罪过罪过。
赶紧低下去磕头,向佛祖祈祷。
“佛祖啊佛祖,可不能因为我说了别人的坏话就不保佑盛也,如果有孽力回馈,请都给我吧,盛也是最干净最慈悲最诚心的人!拜托拜托,请一定保佑他得偿所愿。”
旁边拜佛的人已经换了几波,安冉迟迟不愿起身,来往游客的衣袖扫过桌案上香炉里的香,奇异地没有断。
盛也站在大殿中的石柱旁,眼神晦暗不明,安冉一转身就看到他,觉得是佛祖的指引,不让他走,盛也却在佛堂里诅咒她:“你祈祷的一切,都不会实现。”
“那你亏惨啦!”女孩娇憨地逗他,“我是给你许的愿。”
少年的脸上没有惊喜,反而隐隐有怒意:“你凭什么替我许愿,你t算我的谁?”
不等安冉开口,抓住她的手腕警告道:“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紧接着是巨大的骚动,殿内仅有的几个人在听到声音后也赶紧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起火了!起火了!”
“快跑啊!燃起来了!!”
“啊!!我的衣服!我的头发!救命啊——”
“别挤!这里还有小孩!哪个龟儿子再推老娘!”
“老公!老公!你在哪里…”
“妈!都什么时候了!别管佛珠不佛珠的!赶紧走吧!”
“……”
浓烟滚滚往大殿里涌,安冉求救似地握住盛也的手,惊慌失措:“盛也,着火了!我弟弟,安升他,我要去救他!”
“不许去。”
一只手的力量就拉得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无法反抗,连拖带拽扯进一旁的偏殿。
那是平常僧人讲经的地方,不到一早一晚不会有人,更何况外头起了大火,都在外面救火。盛也插上门闩,暂时隔住了浓烟,可挡不住外面铺天盖地的混乱叫嚷。
安冉盖上,正好集齐六枚可以送一杯拿铁。
水哥屁颠儿屁颠儿地揣进长台大厦,顶层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箱,只有他和五爷知道密码,连祝欢喜都不知道。
打开来里面没有金条也没有文件,是几件破旧衣服和一堆核桃黑芝麻之类的保健品,他把盖了章的咖啡店集章卡塞进去,心里美滋滋地想,要是在古代他肯定能混成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
女孩指着自己问安冉:“你不是在等我吗?”
一开始就输了,安冉气鼓鼓磨蹭过去,低头不说话,觉得自己身上的卡通外套丢脸极了。
“盛也的妹妹,对吧?”女孩咬了一口香菇被烫到,不停哈气,等凉下来发现旁边的人还低着头,她把手伸到安冉面前,“认识一下吧,我叫然然。”
“冉冉?”
安冉蹭地一下抬头,快哭了:“你也叫冉冉?”
“r-a-n,二声,然后的然。”然然一边回答一边埋头挑蛋饺。
旁边的人语气突兀地怪罪起来:“你都没有姓吗?”
然然觉得好笑:“我姓然名然,这不犯法吧妹妹。”
所以盛也昏迷前叫的“ranran”真的是在叫她吗,安冉不确定了,毕竟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安冉”。
她顿时又偃旗息鼓,像霜打的茄子,然然觉得她的反应好玩儿,和盛也那张死人脸一点儿也不一样,不过也是,怎么会一样呢,然然先开口道:“你是想问盛也的事吧。”
“对,我想问你——”们什么关系。
“你想问你们被绑架那天的事吧。”
然然今天才第一次听到水哥说当年绑架盛也的人贩子是他妈找去的,她以为水哥也告诉了安冉在那之前盛也在长台会所经历了什么,理所当然认为安冉是来问她这事的。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没让不准说出去,”然然摸口袋想点烟,可是便利店内不能吸烟,她凭空吐出一口烟圈,就着窗外的雨声,“你应该知道他那天在长台会所看见了他爹出轨…”
安冉困惑的眼映进雨珠,如同窗户上斑驳的水痕,一下就裂开。
那天盛淮波和姚晓萱大吵一架,因为姚晓萱和朋友逛街,亲眼目睹了盛淮波揽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我妈。”
然然说。
崩溃中的姚晓萱偏要将被背叛的怒火发泄到盛也身上,厨房的擀面杖很大很粗,胡阿姨一次要备很多餐,十三岁单薄清瘦的男孩站在摇摇欲坠的大灯下面,青紫肿胀蔓延出领口,他一声不吭。
安冉躲在墙后面,盛也还有余力朝她摇头,挤出一个废力的微笑,她咬住手背不敢出声,眼泪砸进每一下殴打的空隙。
或许是想找父亲来替他主持公道;又或者,他认为母亲的种种行为皆是因为父亲的荒唐,她也是受害者,他是想要替母亲讨一个公道,所以他找到母亲痛骂的长台会所。
当时和安冉一样大的然然也在里面。
“我妈本来是里面的坐台女,被盛淮波看上了,就被他养在外面,后来盛淮波把她送人,才有的我。”
安冉不敢看她,为自己早先卑劣的攀比懊恼。
她继续说:“不知怎么的,盛淮波又想起来她,时常叫她作陪,我妈本来生完孩子那边也不认,巴不得钓住盛淮波这颗大树。那天盛淮波喝多了酒…”
那天盛淮波喝多了酒,盛也闯进去的时候,盛淮波埋在女人全裸的身体上舔舐酒水,“咕唧”的唇舌声在昏暗包厢里宛如臭水沟交配的两只老鼠,再走近一点便会有爬满全身的蛆虫。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像没有开化的原始动物,肮脏恶心,男人女人身上的臭味被高温蒸发,直冲少年的鼻腔,他强忍住反胃,小小的身躯站在门口吼道:“爸爸,回家吧…”
满身横肉的中年男人瘫在皮肉松弛的女人身上,两团肉球流着口水接吻,舌头扯出骇人的长度,口水鼻涕混在一起吞咽的盛淮波起身亲自把自己的儿子拎到他和女人面前,两坨赤裸恶心的肉体包围住他,浑身立刻被赃污灌满。
一开口就黏着口水的嘴凑近盛也:“回他妈个屁的家,你妈是个疯子!不对!是个卖批卖娼的!”
他抓住盛也的头对着沙发上赤裸的女人:“快叫,叫啊,不是要妈吗,叫啊!”
盛也拼命挣扎,可他太小了,不可能挣脱当过兵的盛淮波。
然然说:“我躲在柜子后面,看见盛淮波按住盛也的头,对准他那根玩意儿,就这样插进女人漆黑的逼里,盛也的脸几乎怼到两个人发情的部位,这t换谁都得疯,盛也还好好的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实在憋不住了,这操蛋的回忆,抽出一根烟走到便利店外,隔着窗户在安冉面前点燃。
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二十年,但杀死一个孩子只要十秒钟。*
用不了十秒,盛淮波杀死盛也只用了胯部耸动的两下。
寥寥几句话形容不了盛也经受的非人遭遇,被人说来,已经粉饰又粉饰,抚平又抚平,即便如此,她也负荷不了这巨大的痛苦和悲哀,这种生不如死的打击,他常经历。
她以为盛家人对盛也已经是恶事做尽,恶无可恶,可偏偏还能再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对亲生孩子的恶没有底线,他们像一辈子费力伪装的怪物,将自己的亲生孩子作为可以随意凌辱的物品。
安冉控制不住冲出去到雨天的大树下呕吐,深冬的银杏没有枝叶,雨直直淋了满身。
她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吐黄水,然后干呕,要把内脏呕出来一样干呕。
所以那天在长台会所外面找到他的时候,在抽烟,那是他第一次抽烟,是他为了压住心里的恶心不得不抽烟。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她下体的那一瞬间推开她,才会在性爱里粗暴又恶劣,因为他对这件事全部的印象,只有愤恨和残忍。
原谅他吧,原谅他吧,他太苦了,太苦了…
人生有无数可以逃离的痛苦,唯独家庭,一旦打上不幸的烙印,终生不得解脱。
安冉对自己说,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能抵消万分之一的苦难,也是好的。她想到这里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比雨大,怎么可能抵消呢,再多的爱,痛苦都不会被抵消,只会扎根、盘踞,蛀烂整句身体。
身侧有人淋着雨递给她一张纸,然然安慰地拍拍她:“哎,盛也确实遭罪。”
“你呢?”
“什么?”
然然没想到这个故事里会有人在意她。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你后来…”安冉直觉自己的痛苦的表情不适宜,真正痛苦的人云淡风轻,反而她在惺惺作态,可她脸部肌肉无法协调,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神圣。
不用信奉便能听人祷告的天使。
烟头被雨浇灭,她扔到土里,说:“后来,有人告诉我,扔掉爹妈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所以我不姓刘,也不姓陈,我就是我自己。”
安冉恍然抓住了一点希望:“扔掉…”
两个人的身上全被雨水打湿,好心的店员给她们拿来两把雨伞,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然然又说:“所以我扔掉了,但是垃圾的归宿不是垃圾桶,是要被送进垃圾场里搅得稀碎才对。”
她没有打伞,看向同样没有打伞的的安冉:“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我录了视频发给盛也,我教他,把视频发到网上,让他们丢尽脸面,可盛也觉得效率太低,”她说,“他把视频投到了盛朗华公司的会议大屏上,盛朗华气得差点中风被送进医院,还把盛淮波打了个半死。”
“小小一个举动就让那些恶人不得安生,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安冉丝毫不觉得阴暗,她甚至觉得太轻了,这样的报复太轻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他们还要报复,他们是在计划什么吗?安冉正要追问,路边有人唤她,雨声朦胧,名字清晰。
“安冉,过来。”
她奔向他,雨雾在走神,有人奋不顾身。
此时她手里提着ooko的蛋糕,和她九岁生日时吃的一模一样,盛也竟然记得,在她也只能想起给弟弟买麻薯团团的时候,有人会想起她来。
冬天的雨让寒冷变得具体,安冉试图回忆一个美好的季节,想了很久,直到走出雨伞的遮蔽被盛也一把拉回来,才真切地发现,盛也的四季,各有各的寒。
电视剧都演男生如果喜欢女生的话,会倾斜着打伞,安冉偷偷抬头看,伞没有倾斜,直直地立在盛也手中。
啊,原来是她倾斜了,被哥哥揽着倒进他怀里。
“你可怜我。”
他在说肯定句。
“你不能可怜我。”
这句却是疑问句,像在质问她,你凭什么可怜我。
“哥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
他的一只手从脖子后面绕过来掐住她的下颌:“安冉,安升和我,你选谁?”
这是什么问题?!安冉眼神乱晃,下意识地心虚。
“陈然既然和你说了,盛家所有人都不会好过,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还会管你弟弟吗?”
然然原来姓陈,她什么都没说,盛也原来真的要报复。
“安升他马上就要手术了,你非要现在…”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好卑劣,明明刚才听完然然的话心里想的是盛也报复得不够狠,现在却理所当然地劝他不要是现在。
所谓的共情悲悯不过是因为与她无关,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便成了自私的小人。
可她不能放弃安升,不能。
他抿紧嘴唇,僵硬地吐出另一种可能:“你也可以去告诉他们,为了,你弟弟。”
安冉恼地睁大眼瞪他,像抓住一点自己不那么自私的证据来耀武扬威。
“我可以帮你的哥哥,能不能让安升好好做完手术,我真的能帮上你的!”
斗大的雨水砸在脚边,桥上的风失了方向,四面八方都在鞭打她。
盛也把伞塞进她怀里,踩着没有来路的风雨一个人转身离开。
“来我房间。”
安冉刚上住院部的电梯,胡阿姨的电话就打进来:“小冉,你快回来!小升醒了!诶,医生医生,你别动,哎哟喂!小冉你弟弟一醒来就说不治了不治了,你快劝劝,哎嘟嘟嘟嘟嘟——”
那头传来安升的挣扎和哭声,安冉看了看手里提的麻薯团团和蛋糕,走到垃圾桶前丢掉蛋糕,仔细揩掉麻薯包装纸袋上的水珠,推门进病房。
安升一只脚踩在地上,双臂胡乱挥舞,病号服歪歪扭扭,一屋子医生护士和胡阿姨都不敢过分强y,双方正在僵持。
“你给我安静!”
“姐——”
看到家属来医生护士才放下心,把胡阿姨叫出去叮嘱注意事项。
安升习惯x乖乖盖好被子,想起自己的目的,光脚站到地上:“我不治了,我自己不想治,你b我也没有用。”
“那就不治了。”安冉把麻薯团团放到桌上,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安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咬咬牙,坐在病床上等姐姐收拾。
“因为盛也告诉了你我和他的事,”她说,“命是你自己的,我不想你觉得你这条命是委屈了我换来的,不想你以后的人生每活一天都在愧疚,安升,那天我和你说我们一家人组成了一个世界,可事实上,世界离了谁都会照样转。”
“所以我和盛也,是我自己愿意;你要治病,是因为你没活够;爸妈ai我们,是因为我们是他们ai情的结晶;我们ai爸妈,是因为ai在流动;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先满足自己。”
“你好好想,今年夏天有你喜欢的歌手要办个人live;最新款的球鞋马上要发售,我准备当成生日礼物送你;刚刚去买麻薯,店员说会出新口味…弟,你不是为我,为爸妈活的。”
姐姐对他一向都是凶巴巴的管教,同一天生日总跟个大人一样,今天的安冉,却把他当成大人,一个可以决定自己生si的大人。
习惯了听之任之和理所当然把自己放在弱者位置的生活,这样的话,竟也不赖。
安升在安冉走后,一个人默默把她收好的东西放回原位,包括该在病床上的他。
这番话她说给安升,也说给自己。
之前自私地为了安升质问盛也,她忽然明白,她就是自私,之前种种,以拯救的名义,以ai的名义,都是托词,最根本的原因是,盛也能让她快乐。
她想救盛也,想让自己一直快乐;她讨好盛也,想被回馈更多的快乐,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从小到大,在安升和她之间,只有盛也给了她偏ai。
安冉无疑ai自己的弟弟,真心地心疼他发病的痛苦,血脉相连里的感同身受作不得假。她不嫉妒别人对弟弟的好,弟弟已经很痛了,值得被好好对待;她也从不抱怨父母,安怡梅和王海对姐弟俩始终一视同仁,但也正因为一视同仁。
外人更同情弱者,亲人努力端平两碗水,唯独盛也,他不喜欢安升,只喜欢她。
他不讲道德,没有礼貌,更没有同理心,所以他的偏ai但凭好恶。
安冉怎么能不喜欢上盛也,安冉只会喜欢盛也。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关ai弟弟,盛也不会,她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没有良心的人,除了已经被时间记忆填满的名义上的表哥。
别无可能。
——
2020年的夏天是冰冷的,
安冉跟着盛也打车到北城区,在熟悉的银行前下车,四周是正在施工的大楼,轰隆隆电钻混着漫天的沙尘被劣质香烟一熏,飞满路过行人的衣裳。
绕到老旧建筑正面,她才看到,是她小时候来过的“九龙商城”。
商城没落,现在只剩下随意喊价的衣服批发和没有卫生资质的美容美t,安冉挤在人堆里寻到盛也消失的衣角,四四方方的建筑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弯曲通道,转两个弯就和外面割裂开来,通道狭窄昏暗,空无一人,就连盛也脚步的回声都渐渐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
一样的墙壁一样的天花板,每一道门的出口都没有盛也,不知道兜转了多少圈,才从一扇门里隐约传来震动,牵连一栋大楼地震。
原来哥哥就是在这里打拳。
她深x1一口气,握住满是汗渍的门把手正要朝里推,旁边岔口墙那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安冉浑身抖了一下,在这宛如地下迷g0ng的地方绕了这么久她也察觉到了这里不是什么正规场所,墙面沤g的血迹,凹陷的钢筋铁皮无一不提醒她,这里充斥着暴力,或许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求求你们了…再给我一天,不,半天,我肯定还钱!啊——”
一声剁r0u地脆响猛地砸进耳朵,紧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她不再犹豫,暂时放弃了去找哥哥,在手机里编辑好报警短信,按在发送键上,一步步朝墙边挪,她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他们被发现了肯定会跑,只要救人就好,见si不救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而且有危险她立马发送消息,肯定没事的!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盛也在这里,她不觉得自己会有事。
“这话你之前就说过了,你当我们五爷做慈善的?!”
回答的人明显已经神智不清,口无遮拦地怒吼:“我呸狗p五爷!当老子不知道不就是一个坐过牢的毛头小子!啊!!!”
安冉一眼就看见了模糊通道里满地的血,脸上一道长刀疤的男人正掐住身下人的脖子,额头的青筋和眼球凸起快要爆出来,这个人要被掐si了!
“住手!警察马上就来…”
水哥哼笑一声,把刀扔给旁边的人,叉腰打着哈欠靠近。安冉被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吓到,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上面显示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的报警信息。
!!!
完蛋了!
安冉皱着一张脸哇地哭出来。
这一嗓子把水哥的记忆嚎出来,这t好像是盛也那小子的妹妹。
“那个,bos的妹妹啊。”
“哇——”
一张可怖的脸皮笑r0u不笑地凑到眼前,仿佛下一秒浑身是血的人就会变成自己,安冉哭得更大声。
这时跟在水哥身边的人指了指地上鼻涕口水一直流不停ch0u搐的人问:“水哥,要不要?”
他双手做了个绕圈的动作,刚好看过去的安冉吓得忘记了呼x1,他们要勒si他吗?!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了!
水哥不耐烦地挥挥手,安冉闭上眼不管水哥有没有靠近,对着空气大叫着拳打脚踢,突然被一具属于男x的躯t抱住,她浑身汗毛直立,b刚才更巨大的恐惧迅速席卷全身!
这个人难道要先j后杀!
安冉已经嘶哑的嗓子用尽全部力气,撑破声带般哭喊:“哥哥!!!”
“哥——”
“我在。”
第二声还没喊出口,就听见近在咫尺的人回答她:“安冉,是我。”
还没睁开眼,就已经看见光。
她一把抱住盛也,刚想诉苦,就0到一手滑腻的yet,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她赶紧退开,发现盛也的头在流血,沿着头皮到侧颈的伤疤再滴进锁骨,刚刚她的挣扎让血糊成一团,和这个肮脏的地方浑然天成。
想到这里安冉立马否定,哥哥才和那些人不一样,她第一反应就是哥哥为了救她被刀疤脸变态t0ng了,她拉着盛也左看右看,刀疤脸和跟着他的人不知所踪,那个被杀害的男人也没了身影。
“哥哥!快!报警!一定是那个人!他打伤了你是不是!他还杀人了!!”
盛也捡起地上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没有人杀人。”
“我看见了!而且你的伤…”她无措地垫起脚去触碰他头顶的伤口,又总在快碰到时放下,“留了好多血…”
说这话的安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盛也的衣服,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进拳场的休息室换衣服,毕竟里面的场景只会更加血腥。
“没事。”
“哥哥,不怕!”明明自己怕得发抖,感受不到双手的神经,牢牢抓住盛也坚定道,“你说出来,警察叔叔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盛也不自然地掰开安冉的手:“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
“我的事和你无关。”冷脸说完看着被吓得脸se发白的人血se又一点点褪去,只好补充道,“没有人杀人,也没有人害我。”
“真的吗…”
她其实不相信,但是哥哥说的,她都会信。
所以她在洛经寺想起来是五爷和水哥把他们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之后,到医院见到水哥仍然有着强烈的惧意,坐牢、杀人,即使救过她,她也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是她看不起,认为不配和盛也呆在一起的那一类人。
那个时候的安冉完全没想起来,只是呆呆地、被动地被盛也带回家。
她不知道,只是因为她无意识没放开的手,让盛也没换衣服糊着一身血回家,就会发生那样噩梦般、地狱般的事,在那之后的三年,她一边替自己恐惧,一边替盛也恐惧,在安怡梅每一次和胡阿姨的通话里提心吊胆。
害怕,
害怕听到盛也的消息,
害怕是他si亡的讣告。
姚晓萱一见盛也满身是血的回来,转过去对盛朗华和张秀兰冷笑一声:“这么小就出去不知道是t0ng人还是被t0ng了,长大了还得了!盛家迟早被他给败光!老爷子,你还拦着我不让我教育,这难道不该教育吗?!”
端坐的盛朗华和张秀兰看到盛也一身的血满脸责怪,没表示反对。
刚目睹了杀人的血腥场景,魂不守舍地回到盛家,安冉天真地想向大人寻求帮助,半只脚还没踏进门,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定在原地。
“跪下!”
姚晓萱命令盛也。
安冉挡在盛也前面:“舅妈!他受伤了你们没看见吗!外公…外婆…”
啪——
头还没转过来的少nv懵了,姚晓萱一巴掌扇过来,从小到大爸妈都没打过她,好痛,好痛!!
“这里没有你cha嘴的份儿!”姚晓萱指着安冉骂道,“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盛也一把将安冉拉到身后,眼神y恻地直直s向这位他该叫母亲的nv人。
“呵,”姚晓萱被盛也的行为气得更加面目狰狞,她指着两人对盛朗华大叫,“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就是贱种!!不要脸的贱种!!”
安冉把希望寄托在了外公身上,他不可能容忍舅妈对他大呼小叫。可意外地,盛朗华露出心虚地表情,沉着脸让张秀兰扶他进屋。外婆犹豫地想要开口,结果被盛朗华不耐烦地瞪回去,两人终是默许姚晓萱动手。
她理解不了亲生母亲为什么要羞辱自己的孩子,还是当着她一个外人的面;理解不了说隔辈亲的爷爷nn为什么默许自己孙子被打;理解不了为什么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一点ai。
盛也在她面前跪下,她能直接看到头顶的伤口,血淋淋一个大口子,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没有一个人看到!
这是哥哥第一次b她矮,身形不像以前那样单薄,宽厚的肩膀挡在她面前,安冉不服气,在舅妈抄起一根紫竹文玩长柄朝盛也ch0u过来的瞬间,从哥哥的背后跑到他面前,替他挡住了这一下!
顿时,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开始肿起来渗血,最ai哭的nv孩小小一团缩在前面,一声没吭。
习惯了这样殴打的盛也第一次没有逆来顺受,暴起夺过姚晓萱手里的紫竹扔到地上,太用力了紫竹反弹砸向姚晓萱面中,她急忙后退但没来得及,“咚”地一声nv人捂住脸尖叫起来!
盛朗华听到这不正常的声音赶紧出来看,见到的却是姚晓萱跌坐在地上,大发雷霆!
拿起身边的拐杖就往盛也身上揍!安冉还想替他挡被盛也一把推开,透过不弯的脊背,她看到他朝她摇头。
好荒唐的场景,像封建大宅院里,论着长幼尊卑。
外公下手毫不留情,真的是要把他往si里打,而盛也的母亲,肿着一张脸对狠狠挨打的盛也笑得幸灾乐祸。
安冉觉得自己在看一部恐怖片,困在这栋别墅里循环人吃人的命运。
可这一切,不过是噩梦序曲。
姚晓萱或许是早就计划好了,又或许是盛也的反抗让她害怕,一周后的早晨,安冉和胡阿姨陪安升去医院复查,盛朗华夫妇和盛淮波夫妇去刘总家赴宴,盛也像往常一样借口学习没有去,一个人在家。
恰好水哥的电话打进来:“那个陈欣年纪大了你爹很少找她,你这一年打拳挣的钱都给那nv的估计不够,她胃口可不小,不一定能把事给你办了。”
“钱少才说明事不重要,不然她不可能g。”盛也觉得再去确认一下为好,端起水杯又放下,“我来一趟会所。”
他到会所没多久,安冉和安升也复查完从医院回家,到别墅区外面的集市上一群男高中生在踢球,安冉愣愣地坐到草地旁的凳子上,看入迷了。
一身医院消毒水味的安升也想被汗水浸sh,哪怕是青春期少年身上那gu不好闻的臭味也好,他都向往。
胡阿姨用手扇扇风对安冉道:“这天太热了,我回去拿把伞,你看好弟弟啊。”
“胡阿姨,我去吧。”
中老年人腿脚不快,而且胡阿姨胖,已经出了许多汗,安冉想趁没人还能和哥哥说两句话。
回到家却一个人也没有,天热得她口g舌燥,连灌了好几大杯水,安冉拿上东西,就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世界忽然颠倒,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被捂住嘴装在一个麻袋里,手脚被绳索勒紧,她越挣扎越紧,就像当年被人贩子绑架一样
“老胡,这nv子醒了。”
“醒就醒了嘛,ga0快,拖到冰柜里,晚上送货一起弄走完事。”
不是像被绑架,这就是绑架!
外面这两个人的话是要把她放进冰柜里…冻si吗??
被唤作老胡的男人劝道:“监护人不报警谁能晓得,处理了拿钱走人,老子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东躲西藏了,那个nv的能把我们弄走就行。”
另一个男人听进去了,沉默地将安冉扔进冷柜,关上柜门一点光也没有了,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此时安冉不应该觉得冷,酷暑里的冷气该让人舒服,可她却一直流冷汗,这里有多少度?零度?六度?她能活多久?人能在这样的的温度里活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她要被活活冻si吗?
她会活活冻si!
晕沉沉的大脑彻底清醒了,是舅妈,是姚晓萱,那两个男人口中的监护人,只有她!她为什么要害她,不对,她不知道安冉会中途回来!她要杀的人是本该一直在家的盛也!
为什么??就因为那天盛也反抗了她?就因为他不是一个完美听话的孩子?他就该去si吗?
谋杀…这是谋杀!!
舅妈,不,姚晓萱,是个杀人犯!
一个可怕的杀人犯竟然伪装成富太太混在社会中,光鲜亮丽的打扮背后g的竟然是买凶杀人的事!
她脑海里不停闪回“杀人犯”这三个字,姚晓萱扭曲的脸在她眼前杂交,冷气瞬间浸入骨髓,冰凝在骨头上,她听不见脉搏和心脏的跳动,听不见冰柜制冷的声响,甚至听不见外面一点的风声鸟叫。
要si了…
盛也从会所回来,在别墅外面的主道上下车,刚经过主道就听见一声慌乱的叫喊,他一转头胡阿姨看到他像看见了救星:“小也快来!小升晕倒了!肯定是中暑!你来背他我去外面叫车!”
说完急急忙忙扶住安升招呼盛也快点,盛也看见凳子上安冉的挎包,接过安升问:“安冉呢?”
“哎哟现在来不及,上车了再给她打电话,回家拿把伞拿了不知道多久,不然小升也不能中暑!”
语气隐隐有些怪罪,把安升稳稳放到盛也身上就要走,盛也一把拉住她,胡阿姨皱着眉同样一副错愕又责怪的表情,他把安升放倒在凳子上,指着球场上的许多人,面无表情道:“叫别人吧,我有事。”
胡阿姨不可置信地接过安升,痛心道:“小也,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有什么事b你弟弟的命还重要?!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盛也回头,胡阿姨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鄙夷,他想起以前每次快被盛朗华打si的时候,保姆间打开的一条缝,这个照顾了她多年的妇nv,同样冷血地看了他十三年。
不理会身后的着急的求教和愤懑又义正严辞的批判,他朝家中跑去。
安升是si是活,与他无关。
此时的安冉已经绝望,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救她,哥哥不在家,胡阿姨一心在弟弟身上,其他人和姚晓萱在一起更不会回来,她必si无疑。
冻si这样的si法未免太惨,她想起放假之前写过一篇《卖火柴的小nv孩》读后感,她写道“小nv孩的遭遇让人同情,如今我们生活在这样幸福的时代,一定要更加努力,让人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冠冕堂皇,浑身发抖,四肢麻木,牙齿咬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像要脱落,连细微的挣扎都无法通过神经传递,肌r0u持续地震颤让她都快忘记自己在哪里,自己是谁,她甚至觉得很热,在冻得满身青紫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被柴火烘烤般燥热。
如果她是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nv孩,连清晰感受si亡都做不到的痛苦,一点点失去对身t和思想控制的痛苦,竟然有人对此感到庆幸,这个人该多无耻。
安冉看到了弟弟在球场踢球,看到了妈妈在商场试穿漂亮的连衣裙,看到了爸爸昂首挺x把闹事的人赶出面馆,看到了自己,和盛也一起放烟花。
烟花很亮,在晴天里都亮得耀眼,哥哥在笑,脖子上没有疤…
盛也找到她的时候,安冉是笑着的,那样诡异的微笑让他心脏停滞一秒,才敢触碰她的鼻息。
那样微弱,那样坚强。
他把自己和安冉都脱光了放进浴缸,ch11u0地抱着安冉一点点搓暖她的身t。
十六岁的盛也已经快发育成熟,可他没有一丝一毫q1ngyu的遐想,他只有恨,恨为什么接连两次都是安冉当他的替si鬼,为什么不是他去si。
温度替ai传达,安冉在温水里一点点转醒,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抱着盛也呢喃:“烟花放完了吗…”
“烟花,”盛也失而复得,悲喜交集地亲吻安冉的脸颊,无数遍用嘴唇的一点温度感受她活过来的迹象,“待会儿给你放。”
听大这句话的安冉突然哭起来,在水里扑腾大叫:“不放!不要!没有烟花!都是假的!!”
安冉身后的浴缸里落下一滴水,盛也拍拍她的背,把人抱得更紧:“好,以后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