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楚清照例带了笔盒去学校练字,期末他还有一场书法比赛。出门时楚妈特意交待:“我约了程放来接你,练完字就和朋友出去散散心。”楚爸贴心提醒:“要不要帮你和书法老师请假?”
说完夫妻俩分别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清一眼。
楚清表示“何以解忧?唯有学习”,整理好书包头也不回下了楼。到了楼下,程放果然已经等着他了,楚清一脸冰霜,迈腿上了电动车,带过阵阵冷风,把程放冻得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程放正纳闷这几天楚清到底怎么了,一会儿笑得能融尽全世界的雪,一会儿又冷成北冰洋里格陵兰的海,楚清在后面催着他:“去学校。”
程放搓搓鼻子不敢怠慢,赶紧踩了电门飞驰而去,惊起一地凋零碾碎的合欢树叶。
熹微晨光拥抱住机关小区一片落叶缤纷的合欢树。少年交叠的身影穿梭在林叶间像转瞬即逝的风。
程放在呼啦啦的风声里问楚清:“你确定去a大了吗?”
楚清没有回答。
可程放明白,无论楚清是去a大、b大,或是c大、d大,那都是他怎么补习也够不着的目标。他多想继续和楚清一起念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教室,坐同一张桌子。可楚清已经大步向前,率先走去让他无法尾随的高处了。他的大学生活必须在没有楚清的学校,没有楚清的教室,没有楚清的课桌上度过。尽管他会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可没有楚清,他一定会……非常难受!
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驶向一个下坡,飞快地加速,快到像是要飞翔。楚清就坐在他身后,抓着他腰侧的衣衫,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脊。近得没有缝隙,像是永远不会离去。
他多想就这样一路载着楚清飞驰下去。就像曾经能陪伴楚清的每一年,像那些能载着楚清到处飞的每一天。没有离别的句点,就这么一路飞驰下去。
强烈的心悸像飓风一样冲击着他的胸腔。比以往的每一次悸动,都用力,都暴烈,都势不可挡。
程放惶恐到红了眼眶,在风里开口:“阿楚,我好像……喜欢你……”
他驰得太快,风声呼呼地吹散他的声音,楚清没听明白,问他:“什么?”
冲动,永远像是留声机上一刹那声嘶力竭的故障,再来一次,突然就失去了播放的勇气。程放不敢再作声,把电动车驶得更快。
晨曦带着流质的力量,浸透薄薄的地表。
楚清在迎面的晨光里闭上眼,眼角酸涩。
昨晚,参加完奥数决赛,他终于破天荒地主动给单冽发了短信,虽然只有简短的一句“睡了么”,但已经用尽他全身206块骨头里所有的勇气。
可单冽没有回复。
单冽大概已经遗忘了他。就像砚台上胶溶成水的墨遗忘非晶质的碳,焙干的宣纸遗忘苎麻的纤维,箱底收纳的白衬衫遗忘晾衣绳上夏天的风,搁浅的贝壳会遗忘海洋,须臾终会遗忘片刻,时间不会因为他说的“暂时”而停歇,昨天一直在被今天慢慢遗忘。
后悔,如果能像宣纸上一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