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点了点头,跟廖灿星一起快步走出了小小的耳房。
他们五人显然是幸运的,靛巷并没有成为空袭的目标,靛巷二号的宅院除了地面的青砖残破了几块,房顶的瓦被震碎了一些之外,所有房屋都完好无损,因为房东一家人都不在家,院中悄无声息。她们没有再多作停留,推开院门,向街上跑去。
天空碧蓝如洗,早就没有了飞机的影子。
空气中却满是尘烟,两人一路向西,朝翠湖北路的方向跑去。
梁绪衡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黄包车,可她想得太容易了。
空袭当前,所有的黄包车夫都逃命去了,她们刚刚走到翠湖北路,空气中便飘来了浓浓的硫磺味,其中还隐隐混杂着皮肉的烧焦味。这气味十分刺激,梁绪衡跟廖灿星猛烈地咳嗽,眼睛也被浓烟刺激得不停落泪。
街边的一处房屋被夷为平地,焦黑的房梁从瓦砾中戳出来,折断成怪异的角度,燃起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直冲天际,这景象仿若来自地狱,令人悚惧。昆明的百姓们对这突如其来的悲剧毫无准备,街上的人们奔跑着,向邻里询问自己亲人的消息。
有一个妇人牵着一儿一女在街头焦急地等待,看到丈夫的身影便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泪如雨下,孩子们也嚎啕大哭起来。
丈夫见状赶紧将妻子扶起,安抚道:
“别哭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咱家的房塌了!”
梁绪衡和廖灿星没有时间再耽搁,她们无从得知那个丈夫是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她们必须赶快找到黄包车送白莳芳去医院,可是她们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找了半天,却一辆车也找不到。
梁绪衡眼看着找不到车,只好改变策略,想着能带一个医生回去给白莳芳接生。两人沿着翠湖西路一路向南走,路旁也有几间民房被炸,有一个年轻的母亲躺在地上,整个头颅被炸弹炸飞,一岁多的孩子趴在母亲的血泊之中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让人揪心不已。一个青年男子的尸体躺在路边,还未来得及被盖上草席,他的颅骨已被击碎,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廖灿星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一幕,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无法忍耐,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梁绪衡轻拍着廖灿星的背,柔声说道:
“小灿星,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车也可以。”
廖灿星却把嘴一抹,直起身体。
“我没事儿,咱们走吧!”
梁绪衡突然想起,沿着翠湖西路最南端有个红十字会,那里一定有医生。梁绪衡跟廖灿星用尽全力一路向南跑去,她们一早就知道“三剑客”所在的军事训练营就在翠湖西路西侧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里,经过的时候她们一边跑一边扭头朝学校的高墙望去,发现墙内并无浓烟和火光,想是没有中弹,她们没有停下脚步,只朝对方点点头,微微定了定心。
当她们来到红十字会,便被声嘶力竭的惨叫、狰狞的伤口、断裂的骨头、烧焦的皮肉所包围……她们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只想赶快逃离。
梁绪衡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场空袭带来的伤亡之惨烈。
小小的红十字会挤满了受伤的百姓,足有一两百人,一个青年男子的腹部被炸弹破片击中,肠子流了出来,还有更多的人身体因为爆炸被不同程度的烧伤,整个红十字会充斥着痛苦的哀嚎,医生和护士们忙得焦头烂额,梁绪衡和廖灿星几次试图向他们求助,可根本没有人停下来理她们。
梁绪衡从医护之间交谈的只言片语得知,城外潘家湾、小西门城角的苗圃、长耳街一带炸得最厉害,因为这个红十字会距离最近,所以大部分伤者都被送到这里来了。看着眼前惨痛的一切,梁绪衡在心中暗暗祈祷联大的先生和同学们都能平安无虞地逃脱这一劫难,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受伤了。
“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得赶快离开这儿,再想别的办法!”
听了梁绪衡的话,廖灿星点点头,两人快步离开了红十字会,可刚走到门口,迎面而来的人让梁绪衡和廖灿星倒抽一口冷气,僵在当场。
满身是血的周曦沐背着昏迷不醒的曾涧峡出现在她们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