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摸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老板的声音。
“算啦,卖给你们啦!”老板投降了。
三人满载而归,老板把贺础安买的书用纸包起来,外面捆上了麻绳,贺础安放在手里提着,时间长了,脸胀得通红。
“贺老师,你可不要指望着我们帮你提哈!”
“不用!我自己提得动!”
回到大夏大学已经晚上五点了,贺础安一路提着重物到宿舍,顾不得疲乏,一本本悉心翻看,陈确铮洗了几件单衣,胡承荫躺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那是楚青恬送他的疟疾药,那似乎成为了他的护身符,时不时拿在手上把玩一番,在小心地放进怀中。
五点半放饭,大家吃过饭就跑去大夏大学的图书阅览室读书看报,一路上消息闭塞,也不知前线的情形如何,看到日前津浦沿线数战高捷,大家都十分雀跃。贺础安还查阅了很多跟贵州有关的资料,听同学们说,贵阳命名的由来有两个民间传说,一是贵阳终年多雨,阳光分外珍贵,因此命名为贵阳,还有一个说法是此地女多于男,因此命名为“贵阳”。然而贺础安看到报纸上最新统计的数据,全市人口共22769户,127230人,其中男子69297人,女子57933人。
“好家伙,贵阳的男子比女子多了一万多人,现在贵阳应该改名为‘贵阴’了。”胡承荫对重男轻女的论调向来颇不服气,听了贺础安的介绍,忿忿不平地评论道。
“重男轻女的思想是中国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颠覆和改变的,但我们可以做出我们的努力,让我们的后代出生在男女平等的时代,所有的女子都可以拥有一份工作,自食其力,不需要仰赖和依靠男子,因为女子除了家庭和生育,更有实现自我的使命。”陈确铮难得说了这么多,当他说完的时候,胡承荫和贺础安都鼓起掌来。
“说得太好啦!”胡承荫拍了拍陈确铮的肩膀。
陈确铮的眼光中却有不可查觉的忧伤一闪而过,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的悲伤过往,但他很快就将自己抽离出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这一切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在贵阳的几日,天天阴雨,时下时停,第一日是“图书馆一日游”,“三剑客”被贺础安拉着逛了西门外的新生活图书馆,虽然馆内的藏书并不多,但贺础安还是一头扎进书堆里,好在新生活图书馆紧挨着南明河,图书馆窗外就是河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不错的。从馆里出来又被贺础安拉去南街,参观了省立图书馆,这个图书馆正在扩建,藏书四五万部,还有许多杂志报刊,胡承荫看到报刊上一篇报道,题目叫做“ourlittlevisitstonanking”(小游南京),里面得意洋洋地记载了1937年8月13日和15日轰炸南京的事情,还污蔑中国空军都是opiumsmoking(抽鸦片的),所以才会不堪一击,气得胡承荫险些把杂志撕掉,被陈确铮拦住
书越看越气,不看也罢,眼看着天光渐暗,陈确铮提议三人一起去吃晚饭。出了图书馆,外面飘起了雨,说大不大,却十分绵密,三人看到路边有一家饭店取名“华北饭店”,如此直白的店名,直接撞在三人的心上,看来是非进去不可了。陈确铮本来想着大家吃顿好的,缓解一下糟糕的情绪,然而这家店所有的菜品都没有“华北”味儿,价格还很高,每人了五角钱,吃了一肚子气,悻悻然回到了大夏大学。
第二日“三剑客”直接弃了城区,直奔城外,他们从西门进城,再从东门出城,一路上全是泥水,十分湿滑,稍不留神就要摔倒,所以三人走得非常慢,沿着城外的公路一路走到了扶风山,逛了山顶的扶风寺,这里是宋朝贵州书院的原址,寺内保存有尹道真先生祠和王阳明先生祠。贺础安偶然在王阳明先生祠中王阳明先生的遗像左侧有一个日本人立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诗文,表达对阳明之学的崇拜,碑文刻着日本东宫侍讲文学博士三岛毅的一首诗:
“忆昔阳明讲学堂,震天动地活机庄。
龙冈山上一轮月,仰见良知千古光。”
碑文的落款处写到此碑立于明治三十七年九月,也就是光绪三十年八月,即是一九零四年,已经有三十余年,上面已然布满了青苔。
因为扶风寺建在山顶,出寺举目四望,贵阳全城一览无余,贺础安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想当年日本只是区区一个蛮夷小国,对我们泱泱中华的文化曾如此虔诚地敬仰和憧憬,如今却侵略我们的国土,屠杀我们的百姓。那日本人的诗中说,王阳明的学说的光辉照耀千古,可是事实呢?不用‘千古’,才过去三十几年,日本就在我们的国土上制造了无数的人间惨剧。立这块碑的人不知道是否还在世,不知道他看到今天自己同胞的野蛮行径会作何感想?”
“现在我们的国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不论我们曾经拥有多么灿烂辉煌的过去,那都已经是过去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让它变得强大起来,只有强大,才会不再被人欺辱、被人践踏。我们三个要一起努力!”
“努力!努力!”三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年轻的誓言激起了回声,久久回荡在山谷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