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每走一步都更加年强强健了一些,每走一步,视野都清晰了些。他看见的不是森森宫墙,而是海边的滩涂。
风又潮湿又腥咸,海浪只有一点点,暖暖的太阳照着四处金光粼粼。
“主人,这就是我小时候,每天都要来拣贝壳的地方。”
“看着大海,心情就好多了,它多有心胸啊,鱼盐之利,能惠及那么多人。”
“主人也心胸宽广才好,一位先生都容不下,怎么能容得下一州之民?”
“主人?你在看什么?我挖到了新鲜的牡蛎,您要不要试试看?”
皇帝赤脚踩在潮湿的海沙上,侍卫打扮的温延蹲在一块礁石边撬上面的贝壳,撬下来的贝壳被他兜在衣摆里,圆圆的眼睛流露出催促的意思。
那时候的温延好年轻,三天不收拾,乱冒的胡茬就硌得人难受,性格更是活泼得像一条箭鱼,横冲直撞地闯进他心里。
“皇后……阿……延……阿延!”皇帝陛下向他跑去,将猝不及防的情人带倒在沙滩上。
“主人?”
“阿延,对不起,对不起!”皇帝抱住他嚎啕大哭,温延的手安慰似的拍在他肩上:“您怎么了?”
“你不要我了,一走一千二百九十六天,没回来看我一眼。”
“没有啊,主人记错了?”
“就有。虽然错在我吧,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好歹给我个机会么……”
温延感觉自己多养了个儿子:“好好,给你机会,主人要什么给什么,好吗?”
“那你发誓,不管我做错什么,你一定不会离开我。”
“好,我发誓,不论齐王殿下做了什么,温延绝不离开他。”
“不是齐王是李训!”
“好不论李训做错什么,温延绝不离开他,我指天起誓。”
皇帝陛下于是终于安下心来,将脸贴在他颈边,感受他温暖的肌肤和规律的呼吸。温延十分顺从地随他揉捏,手搭在他背上轻轻抚慰他。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刻,该多好。皇帝陛下满足地想着。
温煦武和徐二目送皇帝陛下呼叫着先皇后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奔向椒房宫的宫门,在宫门口倒下了就没再爬起来。
温煦武跪在皇帝身边,摸了摸皇帝陛下尤带余温的手,从他最后的一丝笑意中领悟到了什么。
一个时代从此结束,另一个时代从此开始。
三
黄泉路上有新鬼徘徊了好久好久,熬成了旧鬼才等到那个姗姗来迟的新鬼,任新鬼怎样赔礼道歉,旧鬼就是不理不睬。
这位终于从不能离开的桎梏中解脱的旧鬼埋头赶路想争取投个好胎,路过两个小鬼差时,听见高个鬼差问胖子鬼差:“这个人是谁啊,怎么站了三年了才能离开?”
“谁叫他乱发誓来着。”
高个鬼说:“噢,看来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以乱说话啊。”
被嘲讽乱发誓的那旧鬼大怒:这是什么鬼?
两个鬼差特别恭敬地一礼:启禀皇后殿下,小的是黄泉路上栽花种草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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