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语气难掩急切。
樊是武也感到了害怕,立刻让护卫把马车拉过来,离开这里。
秦双翎没有被带到任何一个房屋里,却是被带往了荒郊野外,更偏僻的地方。
视野越走越开阔。
四周荒凉异常。
冷冽的寒风割着脸颊,秦双翎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咬牙,对邬卢道:“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邬卢一声不吭,只在前面带路。
秦双翎停下脚步,看了邬卢一瞬,转身回去,“奚承光在哪里?我要找他!”
邬卢嘶哑的声音冰冷传来,不带感情,“到了。”
秦双翎看向邬卢,“什么意思?”
“秦槐米在前面。”
邬卢说完,身影消失不见,竟是直接离开了。
秦双翎脸色苍白一寸,沿着邬卢指的方向踉跄跑去。
她绕过这片隆起的地势,看见一片辽阔的原野。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用木柴堆起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底下的空间被枯枝堆满,旁边的土地,铺了一张木席,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秦双翎顷刻间脸色煞白,再也想不了其他,飞快跑了过去,跪在地上。
“槐米……”
小家伙安静地躺着,神色平静,脸色透着中毒后的青黑。
秦双翎抖着手,轻声叫道:“槐米。”
小家伙没有反应,她心头一片茫然,差些没哭出来,用力按了按秦槐米的人中。
秦槐米慢慢睁开眼睛,却只能睁开一半。
“姐姐……”小家伙看清了秦双翎,稚声稚气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轻的,“不要哭。”
秦双翎应了一声,眼泪砸落。
“姐姐不哭。”
秦槐米小声说道:“姐姐……我又梦见娘亲了……”
娘还亲她的脸蛋呢。
娘香香的,温柔极了。
她生病了,很难受,身上好痛,走路也痛,她之前问姐姐,娘在哪里,姐姐说娘在很遥远很安宁的地方,过着宁和的生活。
她说她也想到娘身边去,姐姐却生气了。
现在她可以去找娘了吗?
秦槐米很小声很艰难地说,“姐姐,槐米一点都不难受。”那些坏人都不知道,不久前有个路过的老爷爷来看过她,给她吃了甜甜的药。
但是那个老爷爷好像也救不了她,摇摇头,问她还有什么家人。
她说她有姐姐。
老爷爷问她,那你姐姐去了哪里,怎么还不来呢?
她握着小拳头说,我姐姐马上就来了。
但是在姐姐来之前,那个老爷爷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不过吃了药之后,她身上不痛了,也有力气说话了。
本来她还没力气说话呢。
秦槐米说:“姐姐,打雷了……我去找娘亲了。”
“你要和神仙哥哥,好好在一起……他会保护你的。”
小姑娘看着她,咧出一个天真的笑,慢慢的,那个笑逐渐消弭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无声息,仿佛睡着了一般。
闪电划过阴沉的天幕,照亮了隆隆的乌云,云海翻涌着,没多久,雨滴砸落下来,慢慢变大,夹杂着寒意,打在人的身上。
秦双翎抱着怀里冰冷的小小身体,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
直到大雨将她的发丝和衣裳全部淋湿,她才回过神。
往事一寸寸掠过心头。
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靠近耳边。
“姐姐,我也想要隔壁春春姐姐的拨浪鼓。”
“你乖乖吃饭,姐姐就给你买。”
“好哦!”
“姐姐,药好苦好苦,槐米不想吃。”
“不行,要吃药,不吃药怎么好起来?”
“好吧……”
“你是神仙吗?”
男人的声音淡淡,“不是。”
“你一定是神仙。”小家伙肯定稚嫩的声音。
“……我不是。”
“姐姐,神仙是不是要变成姐夫啊?”
“……没有,不是,不许胡说。”
小家伙有些失望,“噢……”但很快又小声道:“没关系,以后也能变成姐夫的!”说完立刻悄悄看她。
还好还好,姐姐没听见。
“你妹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秦双翎,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嗯。”
“你要娶我,也要对我妹妹好。”
“嗯。”
“……不许把她带走卖掉!”
男人皱眉,“我什么时候要把秦槐米卖掉了?”
“就那回你背着我的时候。”
“……我要不那么说,你能清醒?”
“沈昼,你是不是有很多钱啊?”
“怎么?秦双翎,你看中我是图我的钱?”
“是啊,怎么啦。”
“秦双翎。”
“……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的。”
“放心吧,秦槐米的病我会让人医治。”
“沈昼,以后我们把卢嫂这间屋子买下来,春天养花,种小油菜……你吃不吃西瓜?槐米可喜欢吃西瓜了,我们也种西瓜吧,吃不下的还能拿出去卖……你会不会做木工?到时候做一张小桌子,三张小椅子,我们坐在这儿围雪煮茶……”
男人沉声道:“好。”、
那时候她怀揣着憧憬,说得两只眼睛都泛光,看向他时,俏丽眉眼弯出甜甜的弧度,尽是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她以为,槐米会被治好,他们能长长久久。
那时候……
大雨倾盆,掩盖了压抑的痛哭声。
彼时,辽阔的天幕下,有人自数千精兵中厮杀而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走在山间石路。
有人跪坐在原野上,抱着怀里的小身体嚎啕大哭。
彼时,天也低眉,俯瞰凡尘。
暴雨席卷,拦腰折断枯树,淋湿世人坚骨,动摇明心。
天色昏暗, 寒风从窗沿吹进,吹拂珍珠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殿宇飞檐下, 铃铛叮叮当当。
平栾城门被破开,硝烟散去,城墙内外血流成河,尸体铺满城内外的土地, 四野一片寂静。
城内的皇宫被重兵里里外外封锁起来,宫殿内的石砖上, 血迹早已干涸。
祁王带着徐丰兆和闻宗进了宫门,向被软禁的昌顺帝回禀太子起兵叛乱的事情。
宫殿内,四周点着昏暗的宫灯。昌顺帝站在阴影里,听祁王如实将事情道来,一声不吭,下一刻, 抬手甩了怜贵妃一巴掌,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怜贵妃跌坐在地, 苍白娇媚的脸上浮起红肿的掌痕, 她尚未从这惊天的变局中回过神来,连求饶都忘记了。
昌顺帝看着她,平静道:“俞怜,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儿子。”
随侍在旁的太监宫女也都对怜贵妃怒目而视,大太监胡吉祥不久前差点被吓破了胆子,此刻跟在昌顺帝身边, 也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地上的怜贵妃。
“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杀, 如此丧尽天良之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昌顺帝道, “他派兵软禁了朕,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弑君了?”
怜贵妃终于反应过来。她精致繁复的鬓发都散了,头发垂散在耳边,形容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