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姑娘,看见沈昼的模样,愣了一愣,微红了脸道:“公子是?”
沈昼直言道:“打扰姑娘了,能劳烦给一处地方供我和我娘子休息吗?多少银子都可以。”
娘子?
年轻姑娘的羞赧,在听到这个词时消失了,视线一掠,看见他背上的秦双翎。
那是个极清丽妍秀的姑娘,即便脸色苍白,却别有一分破碎的美丽,此时她低着头,无声无息地靠在他背上,柔弱无骨。
原来他们是夫妻吗?
“啊好。”年轻姑娘愣愣点头,让开了来,“公子你们进来吧。”
年轻姑娘把他们带到了一间打扫干净的简陋卧房,打量着他们,犹豫道:“你们是哪里人啊……”
沈昼明白了她的顾虑,温声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不是逃犯,也没做什么恶事,我和我娘子上山,却不甚跌落山崖,从山崖下来到这里。”
“什么?”年轻姑娘大惊,“你们是从望夫山掉下来的?那山不低啊。”
沈昼闻言,动作一顿。
那山叫望夫山?
他没再多说,只请求道:“姑娘家中可有雄黄酒、伤药、针线和火石?劳烦再送些干净的清水和布巾,如果这些没有,可否劳烦姑娘去买一趟?我愿意出钱,多少银子,任凭姑娘开价。”
沈昼将银钱搁在桌上。
“有的,有的,我们这儿干农活的人多,时常有人受伤,这些东西都有。”年轻姑娘见他动作间矜贵自如,气度不俗,愈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公子不要见外,叫我柳嫣就好了,我这就去拿。”
等柳嫣离开了,秦双翎才从他背上抬起头,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王八蛋,你占我便宜!”
方才她虽力竭难受,趴在他背上休息,可她没有昏迷,发生了什么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
沈昼说“娘子”的时候,她差点没当场气醒。
不过,碍着有旁人在,他们又伤着,情况特殊,她才忍气吞声没有发作。
沈昼皱眉。
腰上被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是习武之人,她用力掐他,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没让他疼,却让他身体僵硬了些。
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什么,他立刻摒弃了,只道:“伤成这样还教训人?”
秦双翎捂着手臂,退到床榻里侧,和他拉开些距离,瞪着他,呛声道:“你占我便宜,我还不能教训你?”
他不语,却转过身,眼神深沉盯着她。
秦双翎被他看得害怕,语气便没方才那么强硬了,“做什么……你、你悠着点,我是伤患啊……”
说着说着,她底气又足了。
对,她是伤患。
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房门被推开,柳嫣将东西送进来,对沈昼轻声道:“公子,东西我放这儿了。”说完看了秦双翎一眼,这才匆匆转身离开。
秦双翎看见那铁盘上的银刀、针线、雄黄酒,脸色刹那间白了。
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要给她处理伤口吧?
不要啊,她最怕疼了!
沈昼起身走到桌边,打了火石,橙黄的火苗登时在他手间窜起,他把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片刻,走向她。
秦双翎吓坏了,哆嗦道:“你做什么……”
“给你上药缝针。”
“……”
啊啊啊啊啊。
秦双翎脸色煞白,往后退去,“我不要!”
因为害怕,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沈昼抬眼看她,眯眸,“难道你要伤口发炎,感染至死?”
秦双翎僵住了,愣愣看着他。
“我……”她喃喃一声,却说不出话。
她不想死,可是也不想受痛。她最怕疼了。
沈昼耐心耗尽,“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抓你过来?”
秦双翎心中害怕,眼眶忍不住又红了,硬的方法不行,就来软的。她蓄了一汪眼泪,讨好地看向他,“就不能不缝,只上药吗?”
“不能。”
这个回答干脆又冷漠。
秦双翎害怕之下,瘪起嘴巴,眼泪掉得更凶了。
沈昼盯了她片刻,走过来,将她一把扯到面前。他虽语气不好,可见她害怕,动作仍是放轻了。
她坐在床上,单薄的身子隐隐发着颤。
沈昼沉默片刻,终是道:“……痛就咬我吧。”
秦双翎心中恨怒,红着眼眶抬头,瞪他一眼,“说什么废话!咬你有什么用?咬你我就不疼了吗?”
“至少,有我和你一起痛。”
他语气淡淡。
秦双翎陡然愣住,片刻,回过神,猛地移开头,一声不吭。
衣襟被他撩开,伤口的地方黑黢黢一个血洞,周围一圈衣裳粘连在血肉上,轻轻一扯,痛得让人想要死去。
秦双翎用力攥着他的衣襟,死死抑制着,仍是忍不住痛叫出声,肌骨上的破损,几乎让人难以忍受,浑身都忍不住发抖。
汗出如浆。
沈昼动作很快,用雄黄酒给她简单擦拭过伤口,然后下针,涂抹伤药。一气呵成。
这个过程中,可是秦双翎在起初的痛叫之后,竟一声不吭了。
她也没有咬他,一直垂着头,靠在他身上,安安静静的。
怎么回事?
一点声音都没了?
沈昼察觉到不好,皱眉,手上飞快处理完,放下东西查看她的情况。
他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开一些,秦双翎却软绵绵地左仰右倒。
——少女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一丝反应都无。
竟已然痛晕过去。
沈昼僵住。
他把她放到床上躺下,直到现在替她包扎完伤口,他已一手是血。沈昼离开屋子去洗手。
柳嫣拿了一簸箕的油麦菜,蹲在外面择菜。
看见他出来,她脸微红,似乎想和他说话,但沈昼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他回到屋子,看见床上少女宁谧的睡颜。
她闭着眼睛,秀气的眉头似乎感到痛而微微皱着,但神态是安宁的。
沈昼注视着她的脸很久,把她额上因痛而沁出的汗擦掉,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他伤得也很重,浑身上下都在痛,能撑到现在,已经突破意志。
勉强给自己上了药,又吞了几颗内服的药,沈昼在秦双翎身边躺下,闭上眼睛。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晚。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他身体素质向来很好,滚落山崖的伤虽重,可并不致命。
转头看去,身边的姑娘还没醒。
她还在昏睡,眉头皱着,很不舒服的模样。
沈昼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很久。
“秦双翎。”他忽然道。
她没有反应,依旧安静睡着。
他再次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终是咽了下去。
直到第二日早上,公鸡报晓的时候,秦双翎终于醒了。
她先皱了皱眉,才慢慢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变为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民房,土坯做的,她并不熟悉。
再继续往旁边看,是个男人。
“……”男人!
秦双翎大惊失色,正要尖叫,那个俊雅的男人已然侧过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叫什么,你想让这个村子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夫妻,而是出来偷情的?”
她陡然僵住,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情况,很快,脸颊竟浮现出滚烫的红。
“什、什么,”她难以启齿,“什么偷情……”
这词儿也太难听了。
她还是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
沈昼没理会她。
“喂,”好半晌,秦双翎拉了拉他的衣袖,很轻的,“你不许对别人说,你替我包扎过伤口。”
沈昼皱眉,“为什么?”
秦双翎脸又烫起来了,“这伤在肩膀。”
若叫旁人知道她肩膀的伤,是他给包扎的,传出去岂不是误会。
沈昼嗤笑一声,没说什么,翻了个身,没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