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皇帝!”
“六顺儿,我才是皇帝,你算什么东西。”
“我当皇帝,阿妹,你当我的妃子。”
“我不要,好多人都是你的妃子,我才不当呢。”
“为什么啊?”
“不当,不当,反正不当,你给我买糖吃,我也不当。”
衔青沉默着,目送那几个稚嫩的身影远去。
夜色降临,付玉宵将秦如眉带回了驿站。
平妲这几天忙碌,下午一觉睡到傍晚,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撞见走上楼梯的他们。
“付玉宵,阿眉嫂子?”平妲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付玉宵不是很忙吗?听说他要练兵布防,晚上都难睡两个时辰,现在怎么在这里?
然而,见气氛不对,平妲又把话咽了回去。
“阿眉,你是不是哭过了?”平妲愣愣道。
秦如眉一怔,低下头,匆匆摇头,还没来得及和平妲说话,就已被男人扯着,踉跄地进了卧房。
门砰的关上,平妲看傻了眼,隔着门叫道:“付玉宵,你不许欺负阿眉!对了,一会儿下来吃饭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
平妲肚子饿,嘀咕一声,转身下楼梯,先找吃的去了。
屋内,秦如眉站到窗前,好不容易站稳,本以为付玉宵有话和她说,下一刻,付玉宵盯了她一眼,却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干脆,这回换秦如眉慌了,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别关着我。”
付玉宵嗤笑看她,“你觉得你有资格提这个要求吗?”
——他才把她从别的人那边捉回来。
秦如眉嘴巴一瘪,眼泪霎时间盈满了眼眶。她不想被关着,她最怕被关着!
两年前,数九隆冬的日子,她一个人被关在黑暗的囚室里。
外面是烟花,是成千上万人的热闹,她却只有自己,没人来看她,她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
她以为自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待着,但是实际上没有。
被关在麟园的时候,如果没有禾谷陪着她,她恐怕就要疯了。
她想要自由,她不想再被关起来了。
付玉宵对上她盈满眼泪、畏惧至极的瞳眸,依旧漠然。
“我不会再去见魏百川了,”秦如眉哽咽道,“他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不会再去见他。”
付玉宵没说话。
但秦如眉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是被说动了。
她熟知他的性情,她知道他应该还是喜欢她的,每次她这么说,他都会松口。
许是捕捉到她的一丝侥幸,付玉宵冷笑一声,拂开她的手,就要离开。
秦如眉一怔,心中大乱,怕他真一走就不回来了,索性豁出去了。
她飞快扑进他怀里,踮起脚,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爬到他身上,察觉他的抗拒,她反而更贴向他。手臂圈着他的脖颈往上,两只脚也绕过他的腰。
真就严严实实,挂在了他的身上。
付玉宵步伐顿住,眉眼沉下。
“下去。”
“不下去!”秦如眉把脸埋进他衣裳里,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声音闷闷的。
头顶,男人沉冷的声音传来,“你要我把你扔下去?”
秦如眉一呆,抬起头看他。
付玉宵正垂眼看着她,眉眼沉沉压着,虽然冷漠,但她能感觉出方才他身上的煞气淡了很多。
他还是吃她这一套的。
秦如眉眼睫半垂,蹙眉,手上圈着他更紧了。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声道:“你抱着我,我要掉下去了。”
声音轻轻柔柔,像羽毛一样撩动人的心弦。
付玉宵抬手,按着她的后腰,手却又紧握,似要将她扯下去,又似按住了她。
“秦如眉,你什么意思?”他眼神冷冽,尾音却上扬。
秦如眉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眼睫半垂着,依稀能看见小鹿一样灵动的瞳孔,再往下是小巧的鼻子,水润的唇。
付玉宵沉默了片刻,冷笑,“你就只会用这种手段?”
“有用不就行了么。”况且她又威胁不到他,若是有别的办法,她何必这样……
秦如眉垂着眼,嘀咕一声。
须臾,她抬眼看他,目光似带着纯然,又像鼓起勇气,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见他一动不动,她有些失落,但还是鼓起勇气凑近了他,生涩地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察觉到男人身体一僵,似乎有些变化。
秦如眉心中欢喜,脑袋埋到他肩膀处,轻声道:“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不能。”他回答得干脆。
她蹙眉,声音低了,“就一个晚上……”
付玉宵掰过她的脸,冷笑道:“你知道我有多少事情要做?”
多少人还等着他商议事情,很多抉择需要他亲自到场。离开营地把她抓回来,已经浪费他很多时间了。
秦如眉哑口无言,抿了抿唇,眼眶逐渐红了,眼中蓄起眼泪。
付玉宵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无名火更盛,“秦如眉。”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了。
到底是因她的无理取闹,还是因他奚无昼居然因为她简简单单的挽留,就生了动摇的念头,他分不清。
“你留下来吧,”秦如眉哽咽道,“我知道你们马上就要开战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猫儿,又像密不透风的藤蔓,将他缠绕住。
——是了,他说过,这场战胜负难料,他若胜了,日后坦途通天,他若败了,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改变。
所以,她是怕了,怕她再也见不到他,所以才鼓起勇气留他下来?
当这个认知浮现在脑海中,察觉到自己近乎粗鲁地把她扔进床榻间,付玉宵就知道,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
就算她赶他,他也不走了。
月明星稀, 寒风刮得悠远,秋蝉有气无力地叫着,瞬间被平原上辽阔的风盖过。
秦如眉披了衣裳, 赤足跨过床上的男人,走到地上。
却因腿没力气,差些跪跌在地。
她转回头,注视着付玉宵片刻, 咬着唇,勉强撑起身体。
走到窗边, 推开窗子,寒冷的夜风刮进来,吹散了一屋靡乱气息。
她用了迷药。
但不是直接下在他的身上,而是她自己提前吃了,这药和普通的药不一样,吃下去的人不会有事, 他和她做了那事情,药效便到了他身上。
这药她是第一次用, 原本怕没有效果, 但好在,后半夜他放开她之后,迷药生效了。
上一次他没有昏迷, 兴许是空气中的药挥发,药效便消退了很多,加上他身体好, 一般的药对他来说没什么反应。
所以这一次, 她为保效果,直接把自己当作了药体。
反正, 她中的毒也够多了,不差这一点。
手还有些抖,秦如眉坐在铜镜前,安安静静地挽起头发,借着月光描眉、画胭脂,遮掩自己苍白的脸色。
直到她脸上再看不出一丝苍白,站起身,走到衣橱边拿衣裳。
她来平栾带的衣裳不多,左右不过就那么几件。
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裳,越简单越好,他从前给她置办的衣裙,她没带。
甚至没穿过几次——她不大舍得穿。
总觉得穿多了,衣裙就破了。
虽然她现在没怎么干活,也不需要她做事,衣裳不会随随便便被勾破。但这些已经潜移默化变成了习惯。
她还是喜欢穿得自在些。
动作间,那条绯红色的帕子掉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秦如眉一怔,把帕子捡起来,在手中展开。
这条帕子已经很破了。
扔在路边,可能都没人要。
她看了片刻,脑中忽然飞掠过很多画面。
有愤怒,有痛恨,有缱绻……
秦如眉怔怔看着,眼眶微红,猛地将帕子紧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