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宵淡淡扔了一句,“打坏人。”
怎么用她方才说的话。
他嘲笑她。
她难为情地红了脸,却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夫君,你再陪我多待一会儿。”
付玉宵沉默,须臾道,“松手。”
她为难地蹙眉,却不想照做。
他垂眼看她,“怎么,你不让我走,是要我留下来陪你睡觉?”
她一愣,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意味深长的视线,脑中登时浮现出那些羞人的画面,忙着急地松了手,脸颊更烫了,“不、不是。”
“夫君……”她不自在地躲避他的视线,看向别处,小声道,“我帮你对付那些人。”
她担心他。
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不需要。”
他说着,指腹摩挲过她小巧的下颌,嗓音低沉,“你只要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情?她不解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在家里等我。”
她一愣,看懂他眼里的神色,立即脸颊滚烫,推开他,轻呸一声,“臭流氓。”
“晚上等我回来,嗯?”他道。
她忿忿的一句不要才出口,望见他微眯的眼眸,马上改口,乖巧道,“可是我在家里没有事情做。”
麟园虽大,可比不上外面有趣。
她还是想出门。
付玉宵大掌轻抚她后脑的发,“你不是想要槐花?我让人移几棵槐树回来给你。”
来不及追问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只听见槐花二字,她眼眸莹亮:“真的吗?我可以亲手种吗?”
“随你。”
她好奇道:“夫君,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槐花?”
他不语。
好像……依稀从前是她说过,而他记在心上了。
她满心欢喜,探身,自下而上亲了亲他,“夫君,你真好。”
付玉宵放在她后腰的手一顿,感受着那不堪一握的柔软,抑制心中绮念,扯开她,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出了门,杜黎还跪在外面。
衔青看了杜黎一眼,低声提醒,“侯爷。”
付玉宵这才注意到旁边跪着的杜黎,冷冷扔下一句,“自去领罚。往后她的消息直接通知我,再有下次,问罪的就不只是你。”
杜黎咬牙,额头磕碰地上,“是。”
付玉宵走过半月拱门,想起什么,侧头道:“弄两棵槐树回来。”
跟在后面的衔青愕然,“侯爷,兆州不兴种植槐树。”
他想也不想,“那就去其他地方找。”
衔青一愣,立即颔首。
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皱起眉。
槐树,槐花……秦姑娘怎会记得这个?
心头不安的预感腾起,越来越浓烈。
走出麟园大门时,衔青抬头,看见头顶一轮圆日逐渐隐藏于云层之后。
谁也说不准秦姑娘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颜舒穷尽毕生所学,治疗秦姑娘固然是好,可若秦姑娘当真想起了一切,届时,该怎么办?
横亘在侯爷和秦姑娘之间的,并不只有那道天堑。
不仅仅是恨而已。
付玉宵回麟园时已是夜晚。
星垂夜空,他似是一心赶回,衣摆飞卷间,携着街道的香火气。
再过节日便是七夕,街上一片通明,灯明如昼。
他想,也许可以带她出去看看。
在起战事之前,带她一起出去走走。
解下披风,换了件常服,付玉宵直接问,“她人在哪里。”
无需指名道姓,门外的婢女已知道问的是谁,低声道:“侯爷,姑娘在园子里。”
听出婢女话中不对,他动作一顿,皱眉。
“她怎么了。”
婢女紧皱着眉,似也为难,“姑娘状态不对,奴婢不知怎么说。”
付玉宵直接出了门。
走到空旷的园子时,他看见远处两道身影,站在旁边的是禾谷,跪坐在地的则是她,在她们面前,两株郁郁葱葱的槐树在夜风中摇曳。
他走过去,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时,停下脚步,微微眯眸。
她跪坐在地,没穿鞋袜,白皙玲珑的足底沾满了泥巴,衣裙上也遍布泥痕,甚至连发丝都是凌乱的,此刻专心低着头,手里不知在摆弄什么。
玩成这样?
禾谷看见他,忙过来见礼,“侯爷。”
他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禾谷踯躅道:“姑娘说要自己种。”
付玉宵没再说话,走到秦如眉身后。
不远处石灯的光晕投射在她纤秀的身子上,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误落凡尘的出离感,这种感觉让他心头不安,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付玉宵徐徐沉下脸色。
衔青在后面咳了一声,秦如眉终于回过神,注意到旁边有人,慢慢仰起头看他。
也到这时候,付玉宵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竟是一抔泥土。
泥土上面有一株槐花。
只不过,那一株槐花已经破败。
他愈发看得皱眉,“在做什么。”
“槐花……”她轻声道,“阿昼,槐花。”
一时间,她竟只是喃喃着重复这一句,仿佛被魇着了一般。
付玉宵预感不对,眉宇深皱,握着她的手腕,逼她站起来,注视着自己,“要槐花,树上多的是,执着一株烂掉的做什么。”
他嗓音低沉,字字清晰,呼吸却急促了些。
鹰隼般锋芒内敛的眼,紧紧盯着她。
那似乎是一种对未知事物不确定的、脱离掌控的敏锐感。
秦如眉怔住了。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她懵懂转头,看着地上那一株跌进泥土的槐花。
槐花没了。
她看回他,唇瓣轻轻翕动了下,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丢掉所有尊严,像个稚儿一般,失声大哭起来。
“它死了。”
“阿昼……槐花死了。”
付玉宵盯着她,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望着她的眼里竟是惊怒和沉痛。
不远处的衔青如被雷劈,看着秦如眉,脸色渐渐白了。
禾谷也惊呆了,面对付玉宵看过来的视线,忙解释道:“侯爷,姑娘今日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和植栽师傅一道栽好了槐树,是到傍晚……”
“直到傍晚天色暗了,姑娘看见树上跌落的槐花枝,忽然改了神情,坐在地上,竟一个时辰都没说过一句话。 ”
怀中纤细娇小的身体依旧在哭,隐隐轻颤着,几乎力竭。
付玉宵把人敲晕了,拦腰抱起。
他神色冷漠,扔下一句,“叫颜舒过来。”
衔青立即应声,飞快去了,禾谷忙跟上付玉宵。
屋内烛火摇曳。
颜舒收回诊脉的手,从床边站起,看向不远处坐在桌边的男人,微低着头,是个恭敬的姿态。
“侯爷,姑娘身体无碍。”
禾谷愣住,忍不住道:“可姑娘傍晚的时候反应奇怪,怎会……”
颜舒也有些纳闷,按理说不该情绪波动这么大,“兴许是秦姑娘这两日服的药起了作用,毒性在减退,也……”
她顿了顿道,“也在逐渐恢复记忆。”
禾谷一惊,须臾,看向始终沉默的男人,埋下头,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