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柳棠意毫不留情斥完,无视了衔青黑沉的脸色,看向付玉宵,放柔声音,“表哥,你不是不喜欢秦如眉吗?她与你有仇,你为何还要派人救她?”
付玉宵一言不发,只冷扫她一眼,转身离开。
柳棠意抓住他的衣裳,“表哥!”
准备继续的话语,戛然而止,衣襟被人抓住,柳棠意因惊恐而缩小的瞳孔里,倒映出男人俊美的面庞。
小函吓得扑上来,“大公子别这样,小姐没有恶意……”
付玉宵盯着她,唇边翘起的弧度温雅,戾气却重。
“柳棠意,我是不喜欢秦如眉,但与你无关,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懂了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秦如眉做了什么?她被你毁掉的东西,还有你昨日来找我说的那个秘密,你当本侯查不到,还需要一个女人来告诉我这些,嗯?”
柳棠意看着面前如山般巍峨压迫的男人,只感觉陌生,禁不住身体发颤。
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表哥怎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是厌恶秦如眉吗,她报复秦如眉,他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为何现在如此生气?
衣襟一松,柳棠意猛地踉跄一下,被小函搀扶住。
男人头也不回,带着衔青大步离开。
厅堂里只剩下收拾的侍卫,柳棠意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喃喃道:“小函,我怎么感觉,表哥这次回来,突然变得很不喜欢我?”
而且,是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毫无理由地厌恶她。
从前表哥不可能这样的。
“因为,你名字里有一个棠字。”
轻淡的女声忽然传来。
听见声音,柳棠意和小函同时转过头,只见,另一侧门洞下,原本离开的江听音去而复返,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她,婉约华清如风荷。
“而侯爷最讨厌棠字。”
找了一天,毫无音讯,秦如眉宛如凭空消失。
时间流逝,天再次黑沉。
当一干人等越来越焦灼时,忽然有护卫惊恐万分地奔回,体力不支,隔着一段距离,跪倒在付家门口,一边爬起一边大喊,“秦姑娘回来了!”
此时,付容愿和祁王还没回来,只有付玉宵在家。
一阵夜风打来,门外的灯笼疯转。
付玉宵步履缓缓,迈出付家门槛。
灯笼昏光,拢在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却照不亮他眼底冷怒与讥讽。
“太子殿下!”
看着底下站着的一群人,衔青愕然开口,视线微移,再次倒吸一口冷气,“秦姑娘……”
“淮世侯,付玉宵?”
太子朗声说着,对上男人的视线,收回揽在秦如眉腰上的手,拱手微笑道:“久仰大名。”
付玉宵淡道:“殿下客气。”
秦如眉感觉到那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冰凉,禁不住慢慢僵硬了身体。
太子仿若未觉,道:“秦姑娘与孤是旧相识,关系甚好,昨日孤听说秦姑娘被贼人掳走,心急如焚,立即派人相救,好在将她救了回来。”
“既如此,多谢太子殿下。”
付玉宵微微一笑。
人既已送到,目的达成,太子不欲再逗留,临走之前,笑着看了她一眼,“秦姑娘,回见。”
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街尾。
只剩下秦如眉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道路上。身影茕独,单薄纤细。
不知是不是这燥热的夜晚,秦如眉的心头慢慢浮起无法名状的恐惧。
太子离去前,最后朝她抛来的那一记眼神意味深长。
付家大门内,禾谷踉跄着跑出来,泪流满面,奔下台阶搀她。
“姑娘,脸色怎么这样白,脚还疼吗?”
不疼。
太子虽阴狠,但到底没强迫她,她这一日受到厚待,脚伤恢复得很好,到此刻,竟然荒谬得不怎么疼了。
秦如眉低着头,在禾谷搀扶下,慢慢走向大门。
余光里,是男人被风吹卷起的漆黑衣摆。
付玉宵正看着她。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鞋子,接着慢慢往上,扫过她崭新的衣裙,腰上的流苏系带,奢丽轻薄、缎面刺绣的外裳,她裸露的锁骨,她的脸。
最后,是她重新梳过的发。
她被抓走前,穿的是一身素白裙,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身青岚的浮光锦。
她换过了衣裳。
甚至,重新挽了发髻。
她消失了整整一日,却被太子纡尊降贵亲自送回来,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以上种种,不用直说,旁人足以明白。
看着她走到面前,付玉宵眼中讥笑陡然加深,寒意弥漫。
一字一顿。
“弟妹,舍得回来了?”
阴晦的夜里,几豆灯火,将人拉出摇动的影子。
“嗯。”她心中颤抖,勉力微笑着。
“劳烦大哥……费心寻找。”
燥热的夜风被拉扯得很长,宛如细密的线,丝丝缕缕缠绕在二人之间。
付玉宵无动于衷,讥笑一声,漆金衣摆涟漪似的撩动。她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阵料峭的风,男人已错过她身侧,走下了台阶。
衔青识眼色,招呼小厮,“去牵马车,侯爷要回麟园。”
秦如眉猛地攥紧手心,他果然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讲。
“禾谷,你先进去。”
禾谷一愣,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付玉宵,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背后是马夫置凳的声音,他就要走了,秦如眉再忍不了,转身朝那道身影喊道:“付玉宵!”
马车旁的衔青一震,回身看向她。
她竟直呼侯爷的名字?
付玉宵却并不理会,依旧径直走向马车,秦如眉忍着脚踝疼痛,朝他奔去,在他离开之前,用力拽住他的衣袖,“你别走,等一下。”
付玉宵动作受制,转头扫她一眼,见她裹在浮光锦里的娇柔身体轻轻颤抖着,眸光暗了暗,“别在我这惺惺作态,我可不是付容愿。”
秦如眉咬牙,“我有话要问你。”
“付玉宵,凤冠霞帔的事情,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是,那又如何?”
果然是他下的命令。
是他让兆州的婚嫁吉店拒绝对他们出售凤冠霞帔,看来那日喜娘的话只是托辞,若她没猜错,如果没有他的命令,就算到了期限,也不会有人把东西送来!
她眼眶酸涩,咬牙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付玉宵笑起来,忽然靠近她一步,低沉的声线字字诛心,“因为我心胸狭隘,看不得你秦如眉好。”
话毕,他再不看她一眼,身影消失在车帘后。
“付玉宵,你要我怎样才能松口?”
她满心颤抖,压抑着哽咽,站在马车外,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将她照得无所遁形。
衔青站在旁边看着她,目光复杂。
片刻后,马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秦姑娘,等价交换也要有筹码。上来。”
她盯着面前的脚凳,惨然一笑,许久,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踩上去,矮身进了车厢。
衔青思衬片刻,传来人低声道:“秦姑娘回来的事情,先别派人通知二公子和祁王,晚些再去。”
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
当所有人都等待得有些焦躁时,秦如眉终于出来了,只是,她下来的时候,却站不稳,踉跄一下差些摔下去。
衔青站在旁边,眼疾手快伸手搀了她一把,这时候才发现她哭过了,顾盼流莹的美目有淡淡的红痕,衣襟也有些凌乱,但已经像是整理过。
秦如眉撑着他的手,站稳了,朝他礼貌笑笑,轻声说了句谢谢,方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随即便一步步回去了。
衔青愣住,注视着那道身影慢慢远去,手上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温度——盛夏的天,秦姑娘的手却很凉,而且,她的手上有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