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消失了,我仿似悬在虚无中,失去重量,变成纯精神的存在。不过我却是丝毫不惧,与奇连克仑算账的时刻到了,我真想不到老天爷仍肯予我这个机会。
多算胜,少算不胜。我清楚自己正是多算的一方。
奇连克仑的声音直钻入我心中,满足的叹道:“人类呵人类,五千多万年了,你仍是那么愚蠢和无知。你的末日到了!”接着声音化为长笑,充满疯狂和残忍的味道。
我紧守心神,一点不为他的得意忘形,胜算在握的高姿态左右。近五十万年的修行岂是白过的?在我人类的意志外,实有一颗候鸟的心,且有候鸟神最终极的武器。只有令奇连克仑饮恨而亡,始能泄我心头的不平之气。
奇连克仑的狂笑音浪转大,充塞着我心灵的天地,一时间除他的笑声外,我再没法保留其他思想。
我心叫厉害,忽然间,时空变化,我有点像回到灭绝了的小遁天去,在一个美丽熟悉的星球上飞行。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绿野,一条大河从地平远处蜿蜒而来,散布两岸的丛林浓绿湿润,以万计各式各样的爬行动物,舒适优闲的在喝水吃草,水里充盈生命,天空群鸟飞翔。在明媚的阳光下,动植物的生态是如许壮观,生气勃发。
我的心神被眼前的景象攫紧吸引,似从感官的某个神秘入口深钻进去,从另一端逸出来,看到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思感大幅缩小,然后发觉自己正驾着只有小遁天三分之一大小的飞行工具,飞越大地。
记忆潮浪般打上心灵的陆岸,洪流似的淹没意识的土地。
我本来的意识被排挤,变得遥远迷糊,似是眼前的动人世界,方是我的现实。高关星的伏禹,只是个遥远的梦。要保持本原的意志,像在炽热的阳光下保持一小块残余的冰雪不被溶掉般困难。但我更清楚,这是个零和游戏,当仅余的一点灵明火焰般熄灭的一刻,奇连克仑将完全控制我,窃夺我的烙印为己有,我也完蛋了。
人类将真正的灭绝。
小飞船飞越高山,一幅又一幅夺人心魄的壮丽景色展现眼前,生机无限。
这是我梦萦魂牵的圣土地球吗?我不晓得答案,可是另一个呼之欲出的“我”却知道,还清楚这是凶残的敌人大举来攻前自己最后一个凭吊圣土的旅程。
如果没有经历过梦还还给我的梦,只是眼前的景象已足吸引我,令我深陷进去,直至惨败身亡。但现在我却清楚眼前一切的思受想行识,只是记忆中某个片段,发生在五千二百多万年前,属于我失去的记忆部分。奇连克仑现在是全力出手,以神游级的力量,施展浑身解数,务要使我迷失在不能挽回的过去某些最神伤魂断的回忆片段里。
不论奇连克仑,又或是我,当这场别开生面,只能发生在我和他间的精神决战一旦展开,大家都没有回头路走,只能坚持到底。到奇连克仑用尽了心力,或我失守被控,这场激战方会告终。
下方的山势愈趋陡峭,地质结构复杂,山体切割严重,形势险要,蓦地前方并排横列着白雪皑皑的群峰,云蒸霞蔚,晶莹的冰川从高处延伸往下,两旁林木郁郁苍苍,蔚为奇观。
倏忽里我心中涌起绝望的悲痛。
人类的发源地圣土地球,已是我们最后一个立足点。十日前,我们最后一支舰队在冥王星的位置被敌人击垮,全军覆没。圣土等于被解除了武装,再没有防御能力。
敌人会怎样处置我们呢?
没有抵御能力的沮丧,任由宰割的无奈,圣土上包括人类在内千千万万动植物生灵不测的命运,合而形成此刻我内心无法排遣的悲情。
梦还仍密藏在我心底里吗?
这个想法令我清醒过来,暗抹一把冷汗,差点便完了。
梦还!梦还!你在吗?
没有任何反应。
我深深的思索。
是这时的我真的失去了与梦还的连系,还是奇连克仑制造的“回忆梦”并不完备,又或是他蓄意剔除梦还?照我的理解,圣土毁灭前的伏禹,是该拥有梦还的。
“我”驾着飞船,分段往下降落。
此刻的情况非常古怪,一边是五千多万年前圣土被毁灭前的“我”,一边是五千多万年后接受奇连克仑挑战的我。我保持灵明时,是半个旁观者,虽然感觉着以前的我在呼吸、动作,透过他的感官去感受眼前的世界,却与他的思想情绪隔开一段距离。可是他的脑神经有一股强大的吸摄力,一个失神,我的思感会与他融合,变成了他,品味当时发生的一切。
这显然不是取胜的方法,只要当我完全变成了他,亦即是变成以前的我,我才能进入自己的记忆,得回失去的记忆。只有我能从以前的自己“醒”过来,回复现在的我,我才能真正打赢这场硬仗。
想是这么想,要下决定这一步真不容易,最怕是一个失神,迷失在记忆的深渊,永远“醒”不过来,饮恨在奇连克仑手上。
驾驶屏幕显示房舍的图像,闪亮着“锁定”的字眼,飞船进入自动飞行模式,朝房舍飞降,速度减缓。
这是“我”的家吗?还是别人的居所。
心中有个疑问,如果奇连克仑技止于此,凭什么收拾我?所以肯定他有更厉害的手段。如果我不能先一步勘破他的手段,一旦跌落他的陷阱中,立告完蛋。
他有什么手段呢?
现在的我,是完全被动的,茫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我始有机会先一步看穿他的手段,不冒点险怎成?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决定。
下一刻,我钻进五千多万年前的“我”的原始思感神经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