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萱在整理行李回台北之前,才发现那件被她“遗弃”在一旁沙发上的蓝白西装外套,她还没洗呢!
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还来得及。
方婉萱嘴角扬起了一抹恶作剧的笑意,她也会设计人的。方婉萱即不是用水擦洗也不是送去快速干洗,她向柜台要了些酒精,她要用酒精来“消毒”这件肮脏人穿的条纹外套。
她对著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
嘿!嘿!那种拐骗为生的男人早该送去改造了。
用酒精消毒实在还太便宜他了,要不是硫酸会腐蚀衣服的话,她真想“毁”了他这个万人迷。
方婉萱找了把废弃的旧牙刷,她决定以折磨外套,来向外套的主人报复。
外冷内热的她,逐渐在释放她的内心感受,原来她也有作怪的一面。
里里外外全用牙刷刷过了,不行。他的心更肮脏,他的口袋不知装过多少不劳而获的钱财,她将口袋也翻了出来。西装外套外面共有三个口袋,她在口袋外侧吐了几口口水,再用牙刷拚命刷等等,西装外套还有一个暗袋,她差点忘了。
方婉萱伸手掏出这最后的口袋来——前面三个口袋全空空如也,他的钱自然不会带在身上。咦?她的手摸到了个东西。有张硬纸塞在西装的暗袋里,凭触感可能是张名片。
这种人的名片,搞不好真印著“万人迷唐逸”这个不要脸的头衔呢!她顺手就把名片抽了出来,准备再唾弃它一次。
可是——方婉萱这一看,她竟看到了“自己”那是印有她报社头衔、地址的名片“方婉萱”三个字正回看着她,一时之间她自己也搞迷糊了。
唐逸怎么会有她的名片?
到了澎湖,她的名片只给过两个人。一个是谜样的潜水夫;这两年来一直烙印在她心中的神秘男人。
另一个就是“捕豚”男人陈书豪。
可是,他会将她放在茶桌上的名片给唐逸吗?他要她的名片做什么?他居心何在?他又想耍什么把戏?
方婉萱立即抓起外套冲向饭店柜台,询问唐逸住宿的房号。
“唐先生已经退房了——”柜台小姐微笑着。
走了!比她先走一步。她迟了!他居然外套也不要了。
摄影师小吴已经在催方婉萱,得到马公机场了。
再等一下,应该还来得及。追不上唐逸,她可以去问陈书豪。
“阿逸!是‘她’对吗?”陈书豪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目光却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唐逸。
一时间,唐逸有种被人看穿心情的困窘,他逃避似地别过头去。
“阿逸!我太了解你了,从小生长的背景加上你外冷内热的个性,渐渐地,你希望在所有人面前伪装;掩饰你真正的‘自己’,而那位方小姐却可以轻易地看穿你,牵动你的情绪”
没错!这正是唐逸最近所苦恼的。他发现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他不想这样。“这是爱吗?”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爱她’,为什么不用更好的方式让她知道呢?你该学习去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
陈书豪说的是唐逸的痛处。他深蹙著眉头,沉沉地说:“她像琼麻,先是被她尖锐的话所刺痛,让我重新思考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相处后,愈发现她内在的坚强与倔强是如此可贵,我唉!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深陷其中了。”唐逸一口气说完后,反倒轻松了许多。
陈书豪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次你彻头彻尾‘释放’自己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感情这种事外人插手不得。”说完后他又迳自泡起天人菊花茶,而唐逸则若有所思地步出门口。
过了许久陈书豪才自说自话地补了一句:“但愿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方婉萱匆忙之际再度造访陈宅,这一回只有他一人在家。陈书豪一个独饮天人菊花茶,态度悠然自得。
方婉萱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片,动也没动地放在桌上。这两个人真有意思,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到,陈书豪的嘴角不禁划过一抹笑。
陈书豪完全不打算同她多“应酬”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又是来采访的。方婉萱有一种被“漠视”的感觉,她一句不吭难堪地离去——“方小姐!”陈书豪突然叫住了她。哼!他还知道她姓“方”她总算没完全被忽略。
他当然不可能是回心转意答应采访之事,方婉萱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天人菊的花语是什么吗?”陈书豪放下了杯子。
方婉萱不知道。因为之前对它并无特殊好感,直到它能泡出一壶好茶她才对它改观。
“天人菊又叫忠心菊,它的花语是团结一致,等于是澎湖的县花。同居民们一起向海讨生活!”陈书豪语意深长地道来。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他嗜喝此茶。
忠心菊!唉!早知如此就好了。
两个男人如此忠心耿耿,难怪她硬被排挤在外。
“澎湖的天人菊的确有其特色,但我却独独偏爱琼麻。它是产于热带岛屿的耐旱植物,它能在遍地石头中生存下来,有一种粗犷野性的美。虽然它的叶子看起来尖锐,令人难以亲近,但是风一吹来它就散播花粉飘逸,一如生命的逆境中不屈不挠——”方婉萱仍然对澎湖的琼麻评价较高。她是那种很固执的人。
陈书豪一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真像!”陈书豪不知说她和谁的看法很像。
别告诉她是唐逸,她对这个名字过敏到反感、作呕!
坐在飞机上,方婉萱关上了窗户。她不想看到天空飘逸过来的一朵朵云彩,因为那又会让她“触景生情”
唐逸为何有她的名片?她还是不懂。
方婉萱自然不愿把唐逸和那个“男人”联想在一块,如果真是的话,那她的“梦”真要破灭了。她宁可不知道这个谜底,因为那会让她两年来的朝思暮想全成了一场空。
不会的!不是唐逸,那个瀑布王子、水中精灵不是唐逸。两年前,他是长发,而唐逸是短发可是唐逸不是在澎湖当兵吗?当兵一定得落发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她已经汗涔涔了。
“潜水夫装”的男人,接受了她的名片。而陈书豪也是个潜水夫,唐逸和他交情非比寻常“交集”太多了!各种迹象显示那个“梦中情人”非常有可能是唐逸。
“不——要——”方婉萱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这一叫吓到了坐在她身旁的摄影师小吴,以为她是怕被开除才快哭出来。
“别怕,多和总编打躬作揖就是了!”小吴是过来人。
的确!这个问题也叫人头痛,方婉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台北如果“负荆请罪”可以减轻罚责的话,方婉萱会低头认错的。出来社会做事,可不能太硬颈的。
原以为总编已经怒气冲天在等著开除她了,岂料——总编却笑得像弥勒佛似的。
“太棒了!从未见过如此传神的相片!”总编赞不绝口的,而方婉萱和小吴则是面面相觑。
看来是有人为方婉萱“善后”她不但不会被开除,而且还大大被嘉奖了一番。
小吴是拍不出那种相片来的,他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不行!方婉萱不要这一种施舍。
这个人干么如此好心,怕她丢了工作没饭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唐逸,不是他还会是谁?
陈书豪捕豚的照片已到了总编手上,是拿不回来的。方婉萱还得替这些“天外飞来”的相片写一些溢美之词介绍,一想这儿她就气得想把笔杆扭断。
方婉萱来到了唐逸的摄影工作室“第三街”手上正拎著加倍“消毒”后的外套,她非见到他不可。即便刚刚柜台小妹的答案是:唐先生现在正在冲底片,没有空。
这可阻拦不了她,她极力寻找“暗房”所在。
她要去踢馆!
“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唐先生工作时很专心,不希望被人打扰的!”小妹拦不住方婉萱,她已经冲至暗房门前。
暗房是冲洗底片的地方,唐逸是个专业摄影师,自然也会冲洗。
当然是这样,否则他做过的“好事”岂不是天下人皆知?方婉萱心中却做此种解释。而且从门外,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不喜欢被打扰吗?人声会吵,音乐的声音就不吵?”她听到了音乐声,好似台北爱乐电台的古典音乐。
方婉萱并不排斥古典音乐,只是借题发挥而已。现在有关唐逸的一切,她都讨厌!
“音乐可以让唐先生更加投入——”小妹解释道。
“一心二用能冲出什么好照片?”方婉萱刻意在打碴。
方婉萱不理会小妹,她直接推门而入,门并未上锁。
“唐先生,这位小姐——”小妹解释。
“随便她!”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小妹退了下去,带上了门,暗房立刻陷入原本的一片漆黑。
红色安全灯是惟一仅存的灯光,但是它的光芒微不足道。唐逸见方婉萱进来并未开灯。
他喜欢黑,因为在黑暗中让他有一种神秘感。他不怕黑,因为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真面目,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方婉萱耐著性子。
“随便你怎么想!”唐逸并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他仍做著控制温度、稀释搅拌的冲洗程序。方婉萱被用了两次“随便”招呼,那她可真是“随便”起来了!
她伸手去找开关,她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要开灯——”唐逸冷峻地下了命令,他终于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方婉萱打断了他的工作,也打断了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