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小西行长?”俊熙相信这人说的话,因为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了兵将一直打到别人家的心窝里去。他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然后冷冷说道:“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吧!”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在见了敌首的头颅之后,确实应该把你的女儿还给你,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里面装的,确实是他的脑袋吗?”小西行长皱眉望着桌上那血淋淋的包袱说道。
俊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怀中那人嘭的丢开老远,而后抓起那包袱一跃而起。俊熙的忽然动作,令周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握着刀,围着俊熙迅速的转动着,只待小西行长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将俊熙剁成肉泥,前提是,他们若是有这个本领的话。
“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信誉二字!”俊熙飞身来到门口,背对着小西行长冷冷说道,“我虽算不得杀手,但是既接了你这活儿,女儿又在你们手上,我自然也就不敢懈怠,不过东西拿来了,你们却又不认帐,我也没办法!若是不相信这里的便是安小楼的头颅,你们大可再派个人去杀杀看!”俊熙说完,便抬脚往外走去,端的是没有一丝犹豫。
小西行长眯缝了一下眼睛,抹了一把胡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个梅花大盗!俊熙君请留步!”
俊熙在出了客栈的门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孩子,你们便留着吧,但是倘若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休怪我与你们拼命!”
“不,俊熙君请回身,我们有话好好商量如何?”小西行长微微眯了眯眼,谁也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那几个围在小西行长身旁的人也纷纷跑出门外,唰的在俊熙身前排成一排,齐声道:“请进去!”
俊熙握着剑的手攥紧了一下,倏然将剑横起,冷冷说道:“若不想死,就让开!”
那几个人神色一变,纷纷咧开架势,准备开打。
“放肆!”小西行长在屋里轻喝道,“怎可对客人无礼?还不快准备茶水酒菜,我要与俊熙君一醉方休!俊熙君,若想要见女儿,还请进屋来谈!”
俊熙听到‘女儿’两个字,身子又是一震,他知道这是小西行长十分礼貌的威胁,便不得不转身,提着包袱往里面走去。小西行长正站在屋子中央,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是主人在迎接远方来客。
外面阴天,因此屋子里光线也便很差,不到傍晚的时候,居然就要掌灯了。小西行长的几个随从得了吩咐之后,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准备饭菜的准备饭菜,大家都是闷头忙碌着,一言不发。
釜山城里,所有的屋檐下都挂满了白绫,整个城里的老百姓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伤痛之中。莫颜在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睡的坐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自己走屋子,命令道:“搭灵堂,准备为安帅办……丧事!”
那个‘丧’字在莫颜的喉咙里逡巡了片刻才被吐出来,足见其心之痛,情之伤。
莫颜走出屋子的时候,素颜朝天,一身白衣,脚踏黑色绣鞋,头发上还插了一朵小白花。莫颜与安小楼,对于整个釜山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两个人,原本莫颜是以军务为主,而安小楼则主管民生,现在安小楼走了,莫颜便理所当然的也将民生一肩挑起来。
飞龙队所有的人情绪都极为低落,但是绝大部分还是痛恨和悲伤,若不是王来顺竭力压制住,他们几乎就要提着武器冲出城去,追查那个凶手了。虽然凶手不过是一个人,但是所有的人心里都有数,这件事一定是跟东瀛人有关的。
在莫颜的安排下,除了一小部分士兵要坚守城池之外,其他人都参与到了安小楼的丧礼中,所有的士兵腰间和左臂以及额头都系着白色缎带,他们进进出出,抬棺材或者搭灵堂,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悲伤的。
灵堂搭好之后,安小楼那无头的尸身就被停放在灵堂的正中央。按照习俗,现在还不是盖棺的时候,因此一条白色的被单裹住那尸体,只露出一双脚。尽管他已经死了两天,但是那白单上却仍旧隐隐透着鲜血。
“小楼,你让我怎么对你家中的姐妹们交代?”莫颜缓缓地走进灵堂。她的面容憔悴,神色疲倦,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觉了,一向都没有眼袋的莫颜,居然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她站在安小楼的棺材前,望着他的尸体,开口说道:“你不是说还要打到东瀛本土去么?为什么却在这里就倒下了?”
“你平素都是带着你那把通天战戟才会出门,为什么那天就没有带呢?”莫颜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具无头尸体,不是安小楼的尸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就用那种平常的有些反常的口吻,像是聊家常似的在和安小楼说着话。
“你说那个人已经是你兄弟,为什么你的兄弟最终还是要了你的命?”莫颜说道,她看着那白布单,忽然间有一种错觉,好像安小楼其实并没死,他只是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了,要跟她玩捉迷藏。
一阵揪心的刺痛袭来,莫颜觉得有几分天旋地转的感觉,她忙抓住棺材沿,努力使自己不要倒下。
“你说你喜欢我,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么?幸亏我没有答应你,若真做了你的女人,年纪轻轻便要守寡了……”莫颜说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了安小楼家里那老的老,小的小,妻子们都还那么年轻,她禁不住悲从中来,“你让三好、玲珑她们往后可怎么办?你让你的儿女们尚在襁褓中就没了爹,安小楼,你是个罪人你知道吗?你是这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罪人!”
莫颜的眼睛里一点泪水都没有,有的只是血丝,她的头发原本乌黑如黛,此刻居然夹杂着许多银丝。她伸手抚着自己的头发,对安小楼说道:“你看我的头发,如今也白了,是否也是死期将至呢?你当时走,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那么滑头,你一定是独自去西天极乐享受去了,想必那里的天女们的便宜也都被你占尽了吧?”
莫颜想起她与安小楼相识以来的种种,从第一次相遇的那晚,到后来数次并肩战斗,再到后来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她的眼前浮现出来,一幕幕的栩栩如生,令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莫颜的贴身丫鬟就站在门外,她听到莫颜的诉说,心里头难过极了,她从小跟着莫颜一起长大,自然了解莫颜的性情。她的性情古怪的很,越是在悲伤的时候,有时候反而越不会表现出多难过的样子。
“小姐……”丫鬟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嘘!别打搅安帅休息,他最近忙着办理公务,一定是累了。”莫颜说道。
“是,那么我们就先回去吧,安帅休息,我们女儿家在这里多不好?”丫鬟是极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她知道此时不能逆着莫颜去说,于是便顺她的话说道。
莫颜怔了怔,说道:“也好,我也累了,回去休息,你就不要睡了,就在此处等着,等他醒了,马上来叫我!”
“奴婢遵命!”丫鬟强忍住泪水说道,她招了招手,从远处跑来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她轻声吩咐道:“送小姐回去休息,记得睡前给她熬一些宁神汤。”
莫颜缓缓地往外走,那丫鬟小厮还没来得及到她身旁,忽然就见莫颜的身子一软,就那么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整个釜山岛南端最近都宁静的可以,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然而就连最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这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就在安小楼出殡之前的那个傍晚,城外忽然来了一队人马,那些人马都身穿黑衣,个个头上都系着白色带子人数约在四五十,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被守军喝止住了。
“来者何人?”卫兵高声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