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出征的这一天,安小楼身穿一袭白袍,脚蹬一双踏云靴,手里提着肩后披着红底黑面的披风,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他将要率领队伍前往海港,远渡重洋给那些东瀛人一点教训。
给东瀛人一点教训,这是燕武皇帝的旨意,不过很显然安小楼可没打算这么做。
“给点教训?老子费了这将近一年的劲,打造的这么一只战斗力优秀的军队,花费了国库这么多军备,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可不单单是为了给他们一点教训的。”安小楼摸着下巴,听着身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心中暗暗的想道。
安小楼率领着飞龙队和一千来口子送亲的队伍,护送着清平公主,浩浩荡荡的从燕京出发,与此同时,严庆也带着三万军队出发,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同时向海港进发,一路风餐露宿不提,这一日就到了港口。
这个港口是安小楼为了舰队启航特地兴建的,隐秘而庞大,容纳数百艘船不是问题。
这一天海上风大,安小楼和严庆商议过后,便决定暂不启航,等风停下之后再说。
港口外三里处,有一个隐蔽在山谷中的军营,因此这一次驻军,安小楼等人便是暂时歇息在这军营内的。
从一碰头,安小楼就觉得严庆似乎是有点不对头,老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动不动就训斥部下,一有点事就打算停止行军,还时不时的要把莫颜叫去商议军务。
此次出征,严庆理所当然是做了主帅,安小楼身为副帅,但是实权在握,谁都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了,莫颜自然还是军师,她的地位从来是无可撼动的。
这天晚上,驻军之后,安小楼吃过晚饭闲来无事四处溜达,顺便看看自己的兄弟们,给他们鼓鼓劲。
走着走着,安小楼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严庆的中军大帐,他本无意进去,更无意偷听,可是在路过那帐篷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严庆盛怒的声音:“老夫活了五十多年,纵横沙场将近三十五年,却从没见过这样渡海出征的,莫军师,你既然身为军师,又与太子殿下关系要好,为什么不适时的阻止他?”
安小楼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哦,感情这老元帅还是不同意我们这事儿啊,可是他在皇上面前不是表现的挺乐意的么?”不过再仔细一想,也对,皇上要求的事,做臣子的不得不从,而且当日在皇上面前,那严庆也曾据理力争,述说了种种不利,就是为了劝阻皇上不要出兵东瀛。
既然听了,安小楼就索性堂而皇之的站在门口听,也不管那些卫兵是不是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启禀元帅,请您息怒。”这是莫颜的声音,这两天天冷,她好像得了风寒之症,嗓子有点沙哑。
“息怒息怒,眼看我大夏子民即将陷入水深火热,眼看我大夏万千子弟即将横尸异国他乡,我心中的担忧和焦急,你们哪个看到的?”严庆拍案怒道。
安小楼虽然与严庆不熟悉,但是却也知道他涵养极佳,甚少会在部下们跟前发怒,除非那人做了天大的错事,此刻安小楼听到严庆这声音,心中不由的慨叹道:“这位老元帅还真的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民,哪有他自己?皇上身边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他的万幸之事,不过这老元帅似乎还有些固执,看来我得找机会开导开导他。”
想归想,安小楼目前还根本弄不清楚状况,更不知该从何说起,因此他便又凝神仔细去听。
“元帅,您只看到一面,却没有看到另一面。”莫颜说道,“这东瀛狼子野心,就算今日我们不打过去,来日他们迟早也会打过来,到时候战场在我大夏,只怕更是生灵涂炭,祸害苍生了。”
“哼!”严庆拍案,安小楼在外头听到严庆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心里暗道:“这老人家也不怕那巴掌拍碎了,他不疼桌子还疼呢,不过也好,看来他身子骨还不错……这严庆,也堪称是大夏的顶梁柱了,别管他固执不固执,能把老百姓挂在心里,他就是好官,总比那些嘴上抹油,整日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人强。”
“元帅,您怎么了?”帐篷里传来莫颜焦急的声音,似乎是严庆有什么状况了。
“别扶我!”严庆怒道,“莫颜,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骨肉,我内心真的希望你能是我们严家的人,希望你能嫁进来,可是做不成儿媳,是因为我儿子配不上你。我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的栽培疼爱,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有着爱民之心,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今日竟然会变得如此急功近利,我来问你,你凭哪一点看出那东瀛弹丸之地会对我泱泱大国造成威胁?”
“元帅,您先坐,喝茶。”听得出,莫颜在竭力的忍耐着,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无奈,既担心长辈的身体,又不能在这件事上妥协,安小楼禁不住有想要冲进去的冲动了。
“不喝!”里面传来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想必是严庆把茶杯丢到地上摔碎了。
“元帅,我知道你忧心于民,但是我和太子殿下又何尝不是呢?”莫颜长叹一声说道,“近年来东瀛人在大夏活动极为猖獗,尤其是在岐王叛乱的时候,那些忍者简直是为所欲为,伤我大夏子弟,还险些要了太上皇的命……”
严庆沉默不语,莫颜便又说道:“元帅,我看您还不知此事吧?”其实这件事还是安小楼告诉莫颜的,若不是他说,只怕莫颜此刻也还蒙在鼓里。
“果有此事?”严庆问道。
“真的。”莫颜回答道。
这严庆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若要他去想这些政治上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那是决计不行的,这一点安小楼是早就看出来了。
“就算如此,那也是与岐王有关,并不能说明东瀛就对我大夏多有图谋,须知几百年来,东瀛一直以臣弟自居,把我大夏高高奉起……”严庆还在坚持着,不过很明显他的口吻有点迟疑了。
“元帅,那东瀛人这几百年间在神洲大陆与岛国之间穿梭往来,所为何来?”莫颜说道,“他们不过是想学习我们大夏的文化技术而已,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大夏的精髓都被他们学了去,只怕到时候便大祸临头了。”
“莫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把事情想的这样复杂?”严庆叹息道,“看来,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留在军中,荒废了你的大好时光,耽误了你的终生啊……”
“元帅,请您不要这么说,莫颜喜欢在军中做事,这是我生来便注定要做的事。”莫颜诚恳的说道,“只是希望元帅您能听进我的劝,千万不要因此跟太子殿下起争执……”
安小楼在外面皱眉听着,越听越觉得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出征在外,若是主帅还这么犹豫,就算是勉强出征,只怕对他们也是极为不利的。
安小楼正下定决心想要走进去,忽然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音,这声音细微,不易察觉,就好象是有人在悄声跟他说话一样,他禁不住皱起眉来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却见一个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军装的士兵正猫着腰躲在一棵大树后向他这边招手。
安小楼不知道那士兵是在跟谁招手,不过他还是打算上前去看看了。
走的近了,安小楼发现身前这个士兵体型娇小玲珑,根本就不似一个男人模样。要知道这一次他出征所带的士兵,基本上全都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年男子,太小的不带,太老的更不能带,他要的就是这些士兵的巅峰状态,以这种优势去压制东瀛人,抵消他们以逸待劳的优势。
可是眼前这士兵,竟然长得窄肩细腰丰·臀,这明显就是个女人的样子嘛,安小楼心里忽然一紧,暗道:“不会是我哪个傻媳妇偷偷跟来了吧,这可不成!”想到这里他便猛的冲进那树后黑影里,一把抓住那‘士兵’,凑近他的脸仔细去看,果不其然,正是他的媳妇之一——鲁知秋。
鲁知秋当初跟随安小楼一起来到燕京之后,过了没多久苏州她老娘就来了几道家书,言称生病了快不行了,要女儿回去看看自己。
安小楼一听这可了不得啊,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丈母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咋办,于是便要告假带着鲁知秋回去探亲,谁料到鲁知秋这么跟他说:“不要担心,她多半就是想我了,胡乱找个托词找我回去呢,你刚到京城尚未站稳脚跟,如烟和玲珑又需要你照顾,你还是在家里好好的呆着,我回去看看老娘,陪她一段时日就回来。”
鲁知秋这份体贴,当时可把安小楼给感动坏了,于是便备足了礼物,又让鲁知秋带了几十个仆从和卫兵,浩浩荡荡的开了回去,后来安氏运输局又有不少事要忙,一来二去鲁知秋便在苏州耽搁下来了,再加上安小楼这边一大堆事要忙,两个人不知不觉竟有半年多没见面了。
“知秋,你怎么在这里?”安小楼皱眉道,“这一次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是要去打仗,而且还要在海上行船数日,你这……”
“我知道。”鲁知秋在月下冲安小楼轻轻一笑,“我是听说你要护送清平公主去和亲,所以才赶忙连夜从苏州出发,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天早晨追上你们了。”
“你这身衣服……”安小楼皱眉看着鲁知秋,她那瘦弱的身子瑟缩在宽大的军装里,被寒风一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他禁不住脱下自己的披风,给鲁知秋搭上,然后责怪道,“你不该过来的,现在可好,送你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你就不想我么?”鲁知秋可怜巴巴的望着安小楼说道。
看见鲁知秋这小眼神,安小楼心里忽然觉得挺愧疚的,他对几个媳妇都疼爱有加,就是有时候会忽略这个鲁知秋。
“唉!”安小楼叹了口气,“我怎么不想你呢?可是……”
“别可是了,以前玲珑陪你在军中,现在我就能陪你在军中……”鲁知秋说这话的时候,略带点娇羞,虽然身上穿着粗布的袍子,但是依旧不会影响她的美。
“快跟我来。”安小楼伸手拉着鲁知秋就往自己的帐篷里走去。
帐篷里燃着炉火,暖烘烘的,鲁知秋一进帐篷就急忙跑到炉火边去烘烤手脚。
“冷到了吧?”安小楼柔声道,他走到桌边,去给鲁知秋倒了一杯热茶。天太冷了,这杯茶是饭后小太监帮他烧的,他才出去没多少时间,这茶就冷的差不多了。
鲁知秋端过茶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冲安小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谢咯,安大帅。”
“嘿嘿,这话我爱听!”安小楼将茶杯从鲁知秋手里接过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与她面对面坐了烤火,“说真的,你回去吧,她们都在家等你呢,我这一次去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安小楼是苦口婆心费尽心思跟鲁知秋说了许多许多话,但是仍旧无济于事,那鲁知秋只是笑着摇头,丝毫不搭理安小楼的要求。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办?”最后安小楼无奈了,摊手问道。
“什么叫我想怎么办,是你打算把我怎么办……”鲁知秋道,“其实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比不上她们……”
“瞎说,怎么会比不上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小楼望着鲁知秋那脸色,自从她为了救自己,中了东瀛人那一箭之后,似乎气色大不如前了,总是有一种苍白的感觉。
“真的么?”鲁知秋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安小楼的肉里了,她噙着泪说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傻瓜,你哭什么,都是我的错……”安小楼走到鲁知秋身边,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丝,“不过现在我该把你怎么办是好呢?”安小楼是真心烦恼了。
“对了,听说如烟和玲珑都给你添了儿子了是吗?”鲁知秋擦干泪水扬起头问道。
“是啊,都虎头虎脑的可爱的要命。”安小楼想起家里的孩子们,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些小崽子们是他的血肉,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曾在这世上存活过的最佳证明。
人都说这家里孩子若是多了,就难免会偏疼哪个,但是这事儿到了安小楼这里似乎行不通了,他对四个儿女都是一般的疼爱,没有对哪个有所偏倚,就连哪个孩子放屁更臭一些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鲁知秋紧紧的环住安小楼的腰,嘴里喃喃说道:“我也好想为你生个孩子……”
安小楼心里一动,他忽然间对鲁知秋生出了万般的怜惜和疼爱。
就在两个人正温存的时候,忽然间门帘被人掀开,有人裹着一股寒风冲了进来,进门之后看到这幅情景,那人口中‘呀’了一声,迅速的又转身出去了。
一听那声音安小楼就知道来的是莫颜了,他放开鲁知秋,然后走到帐篷外,果然看到莫颜正在距离他帐篷五六尺远的地方徘徊着。
“咦,大军师,你找我?”安小楼开口问道。
“呸!不要脸!”莫颜竟然忘了自己找安小楼所谓何来,开口就是一句呸。
“做啥做啥,大家都那么熟悉了,至于这样么?”安小楼嘿嘿笑道,“到底有啥事,说罢。”
“没啥事,就是跟你讨论讨论关于地图的事,可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你说,你对得住家里的人吗?”莫颜气冲冲的转过身,瞪着安小楼质问道。
“啥啊,啥爱好啊?”安小楼疑惑道。
“那个!”莫颜指着帐篷里的鲁知秋说道,“你有断袖之癖,我呸,我早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脸呢?”看样子莫颜对此是深恶痛绝啊。
“什么啊,人家是女的。”安小楼苦笑道,“那是我媳妇之一,鲁知秋,你也见过的。”
“既然是女的,为什么会在军中?你不要以为这次又能和上次一样,我告诉你,我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莫颜气急败坏道。
安小楼摸着下巴看着莫颜,他心里觉得奇怪,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忽然间变得这么暴躁起来。
“听到没,要温存你们就回家去温存,别在我面前做给我看!”莫颜怒道。
“啥啊,谁做给你看了啊,我们是在我的帐篷里,又没跑去你的帐篷……”安小楼也急了,“我说莫军师,你不会是在严元帅那里吃了骂,特地来找我发泄来了吧?”安小楼越说越觉得极有可能,便禁不住暗暗提防起来,这女人要是发怒撒泼骂起人来,那可真不是盖的。
“哼!”莫颜哼了一声,正想说啥,就见门帘被掀开了,鲁知秋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莫姑娘啊!”鲁知秋微笑着,她笑的倒是听端庄的,就是忘记了她现在正穿着宽大的粗布军装,这使得她笑起来特别滑稽。
“鲁姑娘……”莫颜看到鲁知秋出来,禁不住一愣,“真没想到你能追到这里来。”
“我相公要出海,我自然不舍他远走,做妻子的没有别的本事,天涯相随倒是还能做到。”鲁知秋笑吟吟的说道,同时她拿胳膊挽住了安小楼,两个人就这么亲昵的靠在一起。
莫颜跟童三好和玉玲珑等人还算熟悉,不过跟鲁知秋就疏远了一点,因此此刻见到她如此亲昵的挽着安小楼的胳膊,心里便禁不住有点反感。
“可是人家明明是夫妻,我为什么要反感呢?”莫颜皱着眉头,心中暗暗的想道。
“好了,你乖,先进去,我跟军事聊几句,这可不是在家里哦。”安小楼柔声道。
鲁知秋这才不情不愿的转个身,同时又对莫颜道:“军师,您可是大人有大量,别总对我们家相公那么凶,呸啊呸的,搁在谁脸上也不好受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