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担心他。
她在乎所有,就是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这一瞬间,宋祈年脑海里蓦地涌出许许多多的场景和话语。
付薇面无表情地将年仅几岁的他关进阴暗阁楼,“不要吵我,我要对剧本!再吵,我就把你扔掉。”
管家把他拖进地下室,背上的鞭伤流出汩汩血液,在地上滑出长长的一条痕迹。宋淮纡尊降贵地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宋家的继承人必须比所有人优秀,你宋祈年就是死,也要死在最顶峰的山巅上,而不是别人的脚下。如果你做不到,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宋有雪跟别人敞开心扉聊天时,不知道他就在背后,“我哥那样培养祈年也不算坏事,至少我轻松很多。再说,他只是我的侄子,又不是我的儿子。”
还有很小很小的时候,林笙狼狈地对他哭喊着,“都是你,都是你!妈妈才会抛弃爸爸也抛弃我,全都是因为你!你才不是我弟弟!为什么是爸爸死了,不是你死,你把我爸爸还给我!”
太多了,这样的话太多了。
所有人都摈弃他为没有意义的垃圾,只有一个人将他惜如珍宝。
可就在今天,她也不要他了,她做这一切,仅仅是可怜他。
天地轰然倒塌。
宋祈年倏地丧失了所有的勇气,整个人黯淡到像是下一刻就会坠入地狱。他往后踉跄一下,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医药置物架,“咚”的一声巨响,顷刻间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在许柚看过来时,宋祈年慌乱地背过身,心脏揪疼起来的那一刹。
眼睛忽然红了。
原来垃圾真的没有人会要的。
对不起
那天宋祈年先一步离开了医院。
他什么地方也没去, 只待在私人公寓里,谁也不见。
就这么消失了好几天。
李睿是从香港回来后才听说宋祈年玩赛车撞了护栏的事,心惊胆战的, 好在听说人没事,才放下心来。他在家里屁股还没坐热, 转头就去酒吧找了周京尧, 想问清楚撞车的事, 可周京尧说他也不清楚, 赵希瑞当时说她家里有事,还说宋祈年让他送她回去,他就走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李睿只能自己去找宋祈年。
可无论怎么拍门里面的人都跟死了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办法, 他最后只好找来物业。
李睿推开公寓门的瞬间, 一片漆黑,同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差点被呛死, 忙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强烈的光线照亮整个公寓。
宋祈年不修边幅地坐在地毯上, 平时的那股子冷矜劲儿这会儿消失得一干二净, 活脱脱一个麻木的冰冷机械。他背靠着沙发, 垂着头,胳膊放在屈起的膝盖上,颓丧落寞笼罩全身。
李睿吓一跳,“卧槽, 你他妈装死啊!”
宋祈年没说话, 手里把玩着一个空酒瓶,轻轻一松开, 瓶子叮铃哐啷地在地上滚一圈,混入脚边堆积的酒瓶子里。就像他混杂的人生,稍微松懈一点儿,就会彻底失去价值,沦落到污浊不堪的深潭里,想要爬出来,可以啊,那也得先被淤泥浸染全部,变成一个谁都避而远之的丧家犬。
“给支烟。”他忽然说,声音很干。
李睿环视地上堆积的酒瓶一圈,心想他们祈祈还真是牛了个掰,出车祸还喝这么酒,真不怕给自己喝死。
一听到他又找自己要烟,李睿真服了他,白眼翻上天,“你脑子有毛病吧,你不是撞车了吗,不好好休养你在这喝酒干嘛?嫌命长了还是怎么地?”
他嘴上骂是这么骂,手上动作还怪诚实,把烟跟打火机扔了过去。
宋祈年扣开打火机盖,点燃了一根烟,烟圈将他的面庞渲染得朦胧。
他也不抽,就这么任由着烟燃着。
良久,他才说话,嗓音很干涩地沙哑,“有事儿?”
“废话,我刚回来就听说你飙车撞护栏上了,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李睿走过去,一手抓住宋祈年身上的卫衣,恨不得把他领口扒拉开钻进去看,“我看你有事没事,刚听到的时候吓惨我了,还以为你缺胳膊少腿了,那宋家还得了?”
宋祈年躲开,“我没事。”
“什么没事——”李睿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宋祈年淡声道:“我自己撞上去的。”
在拐弯时,他将速度降到了最低,方向盘一转,车头撞在了旁边的护栏上。“砰”的一声,赛场上的所有目光全部朝他看来。
包括她。
李睿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从怀疑人生到相信现实。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觉得宋祈年现在就是一个炸弹,一点就爆,更觉得他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李睿气到极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一个劲儿在那没好气地笑。
半晌才说一个字:“……操。”
过了会儿,李睿问:“我听老周说,江聿和许柚那天也在,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许柚?”
宋祈年看着即将燃尽的烟,“是。”
“真不是我说你,祈年,你不觉得你现在太过偏激了吗?”李睿斟酌着说了一句,后面的话想接着深思熟虑,可又觉得没那个必要,直接开门见山,“你想想许柚那个性子,对谁不是和和气气的,虽说算不得温柔热情吧,但绝对不会冷着个脸。你看看她对你的态度,说话的语气,讲明白了就是她看都不想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