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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凶特凶(1 / 2)

登云台地势高阔,灯火通明。

庞大的行天舟停在悬崖边,微微轰鸣,做好了出行准备。

舟身长七丈,主体用空桑浮木打造,动力来源则是天陨明石。这般庞然大物能够御风而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诸多木牛流马精巧机窍。

云昭没踩踏阶,而是从崖边一跃而下,落向行天舟“嘭”

众人眼角一抖。

她回身挥手招呼“晏哥哥你快下来”

在外面,晏南天总是很“端着”。

只见他身披玄黑鹤羽大氅,双手微拢身前,微垂着眸,唇角噙一丝浅淡的笑意,沿踏阶步步而下。

人群里,他总是最有风仪的那个。

经过她身边,他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嘴皮不动,气音道“老实跟上。”

云昭偷偷冲他的黑色毛毛领圈扮鬼脸。

行远路,要拜太上。

晏南天稳步行至舟首,旁边的人立刻递上备好的香。

他双手执香向北面参拜三下,点燃青香,端正插入紫金香炉,然后率众祝祷。

云昭拜神从没老实过。

小时候过年拜太上,她听着家中叔伯娘婶们求这求那,一时调皮,偷爬上香台,装神弄鬼喊了句“烧几文钱的香,求几百万的事,太上我要打人啦”

家里一群老少全给吓了个哆嗦。

那是云昭小魔王这辈子唯一一次被她爹揍。

这会儿,听着晏南天率众人祈祷此行诸事顺遂,云昭满心坏意一蹿一蹿,压都压不住。

大反派是怎么说的

“温母有大际遇,她若活着回来,湘阳秀云昭娘必死无疑。”

云昭微微冷笑,把双手抱在唇边,第一次老老实实向太上祈祷。

凶凶凶

大凶大凶

大凶特凶

旁人都祈祷完了,她仍闭着双眼,一脸虔诚。

晏南天“转性了”

正待挥手示意出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吸气。

见他视线扫来,一个小太监飞快地掩住嘴巴,忙不迭垂下头去。

晏南天眉心微蹙,望向香炉。

只见炉中直立的三支香里,莫名折了一支。

周遭一片静默。

云昭睁眼看见这一幕,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平。

晏南天提醒“咳。”

要不要这么喜形于色。

“啊,这个,”云昭眼珠一转一转,“晏哥哥你知道的啊,我从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晏南天微挑眉梢,转身对众人道“孤也相信,事在人为。”

众人俯首“是”

云昭嘀嘀咕咕“好的不灵坏的灵好的不灵坏的灵”

晏南天“”

行天舟终于启程。

舟上有操纵驾驶者十余人,宫中禁卫二十余人,分列舷木左右。

晏南天走向船舟正中的四方阁。

行天舟上一应设施以轻便为首,四方阁只有顶和柱,四周用轻薄坚韧的天蚕丝织成围幔,坠着防风珠。

一个圆脸大太监领着温暖暖靠过来。

温暖暖脸色苍白,身穿厚重的长绒锦袍,眼眶微微发红,比原先更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娇花。

走近了也没吱声,只略略向晏南天行了个礼,便藏到大太监身后。

云昭冷眼打量。

她可不会忘记这人自扇耳光来陷害她。

有一说一,那日要不是温暖暖先行挑衅,云昭最终未必会动手晏南天那些推心置腹的话,她多少还是能听进去几句。

当然,动了手也毫无心理负担就是了。

“这位是顺德公公。”晏南天温声介绍,“一向深得父皇信重。”

云昭毫不掩饰敷衍“哦。”

圆脸胖公公赶紧颠着手过来作揖“殿下过誉啦,老奴哪里当得起”

他一笑,整张脸活像个金元宝。

云昭说话直来直去“这位公公长得喜气,看着就叫人心情好。”

顺德公公笑得脸上开花“能叫云姑娘看着高兴,那可真是老奴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呀”

云昭乐了。

瞧瞧,宫里的人就是会说话。

飞舟缓缓开动。

云昭对晏南天说“你先进阁里,我等一会儿再来”

她没硬拖他留在外面。

他这人,每次乘飞舟都要正襟危坐,一动不动镇在那里,也不怎么说话,像个定风佛似的。

云昭早都习惯了。

气流涌动,行天舟微晃,晏南天落坐主位。隔着丝帐和防风珠,他的脸比平日冷俊。

飞舟很快就浮上半空。九重山渐渐缩小,京都全景尽收眼下。

云昭兴奋地趴到船舷上,大半个身体探了出去。

“京都我走啦”

她不敬神佛,平日里绝不会往九重山后多看一眼,今日想着那个“凶香”,心下偷偷暗笑,踮起脚尖,将视线投向皇庭后方的太上殿。

太上殿那儿怎么说呢。

香火鼎盛,庄重辉煌,浮华灿烂,有种认真搞迷信的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忽一瞬间,她感觉太上殿整个被罩在了皇城看不见的阴影下。

只一霎,行天舟便驶离了九重山。

它穿进云雾,从庞然大物通天塔旁驶过。

“嗡”

与这座宏伟壮观的巨塔相比,七丈飞舟变成了一只缓慢路过的飞鸟。

风过塔身,仿佛一首古老低沉的歌。

云昭走进四方阁。

晏南天像个佛像似的供在主位,垂着眼睫,面无表情。

温暖暖似乎正要起身,撞见云昭进来,立刻瑟缩在阁边绣榻上。

“晏哥哥”云昭砰地摔坐到晏南天身边,抬手摇晃他衣袖,“你给我说说案情”

晏南天头疼扶额。

这祖宗,当真想一出是一出。

“你是来破案的么。”他声线低哑。

因为白日里他嗓子就哑过被香糕噎的,云昭并未觉得不对,理所当然道“是啊”

晏南天喉结微微滚动“”

片刻,他沉声开口。

声线很低,很缓,讲述十分简单。

温长空,也就是温暖暖继父,在一次例行猎鲸途中,极其诡异地被一支刺鲸矛钉穿了胸口,直通通杵悬在大船前方。

他当时还没有死。船上众人想要施救,却惊恐地看到他的身上不停地凭空出现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

砍的、刺的、劈的、钩的

众人骇得半死,不敢上前。

就这样,猎鲸英雄温长空当着一船人的面,被谁也看不见的“恶鬼”活生生虐杀。

晏南天语速很慢。

云昭听得入神,坐姿不知不觉变得笔直端正,乌黑的双眼睁得滚圆,瞳眸里映出晏南天苍白的侧脸。

她仿佛置身那个雨夜。

咆哮的怒海是纯黑色的,一线线白浪扑打船舷,狂风扑面,冰冷寒意沁进了骨头。

船上唯一的色彩便是飞溅的血。

血从温长空身上涌出来,眨眼之间被风浪带走,只剩下泛白的、可怖的一道道创口。

那般恶劣的环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手竟能堂而皇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活剐了温长空。

待到天明时,惊魂甫定的船员们才发现舱中的温夫人也一并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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