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开了录像机,只是打开了,并没有举起来。他低低地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听什么?‘亚法曾对犹太人说,让一个人替众人去死是合算的。’*”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从鼻腔里浅浅地“嗯”了一声,非常低沉。他说:“我觉得是对的。”
灯光一段段划过他一成不变的笑脸。
几辆警车远远地在十几公里之外鸣笛紧追。
所有人都临时在度假村住下了。除了已经陷入昏迷不得不立即就医的几个人。比如林振奇。
所有人的房间都是单人间,沈晾进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旁辉从自己的房间的浴室里出来之后听到了敲门声。他将门打开,看到了外面站着的旁耀。
“哥。”旁耀的年纪相对普通人来说也不算小了,但是面对旁辉,面对他现在面对的这件事,他却觉得有几分由于过于年轻而带来的局促不安。
旁辉让开路,让他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旁耀看着旁辉赤|裸的上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抿紧了嘴唇。“你才受过伤,这样洗澡好吗?”
“就是擦了个身。”旁辉说着,将毛巾放在了一边。
两兄弟一站一坐,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年过年还回来吗?”旁耀打破了沉默和尴尬开口说道。
旁辉顿了顿说:“看情况吧。”
“爸妈可想你了,我也……”旁耀没有说下去,他说,“哥,你这工作,还要干多久?”
“要是没有意外,还剩半年。”旁辉没有隐瞒。
“干完了……要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
旁耀停了好一会儿说:“你和那个沈晾——”
旁辉看了他一眼,靠在墙上,把玩着一个床头柜上的打火机。“就算不干了,我也是跟在他身边的。”
“哥……”旁耀有点儿急,更有点儿不敢置信。他想起了走廊里血泊中的那个吻。那样多的血,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脚踩下去的时候,湿润的地毯上能沁出血水来。猩红色和白墙面,旁辉和沈晾就在这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的环境里,在死亡弥漫的空气里旁若无人的接吻。
“哥……他是个男的。他……还是个特殊人物!”
“我知道。”旁辉叹了一口气,“不然我根本不可能和他认识。”
“嗨,哥,你就是因为没怎么和别人相处过,你……你这样让咱爸妈怎么办啊!”
旁辉定定地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来到旁耀的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激动得快要站起来的旁耀也坐回去。“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尽孝了,你可得争气啊。”
“哎,哥,没跟你开玩笑呢!”旁耀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旁辉严肃起来时眉峰是紧蹙的,浑身透出的特种兵的气势把旁耀立刻镇住了,“我这一辈子就在他手上了,谁也别想劝。我费了十年功夫让他接受我,我这辈子也就认定他一个人。”
旁耀根本劝不动旁辉。旁辉说话的时候眼里几乎是面对军令的坚毅,就像他当年一声不吭跑去参军一样。
旁耀垂头丧气地离开旁辉的房间之后,旁辉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一会儿,接着走向了隔壁。隔壁就是沈晾的房间,他想要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有关。他将门推开,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到坐在床上的沈晾。
屋子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的,外面投射进来的天光将窗户的形状都映照在了床铺和被子上。沈晾没有换衣服,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像是在历经等待审判的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