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阳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眼睛盯着刚才还没有看完的文件,随手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市长大人,是不是西州的水土特养人,怎么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很多,我韦一光啊!”“是韦书记啊,最近可好啊!”何东阳一听是金州市委副书记韦一光,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好什么,一般般,你这一到西州,就乐不思蜀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回家。”韦一光哈哈地笑着。
“命运不济啊,一到西州就烽烟四起,把我搞得焦头烂额,这不,今天才稍微消停了一下,准备这周末回去一趟,到时有空了咱们坐坐。”
“好啊,我们也有些日子没一起好好坐坐了,这次你回来,一定要喝他几盅,好好叙叙旧,有时候还真怀念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光,你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个盼头呢!”
“哪里话,你韦书记要是没了奔头,我们更没有奔头了。”何东阳打着哈哈说。他知道韦一光只是在胡侃,嘴里说的不是心里话。在金州的时候,他们都是二把手,潜意识中互相结盟而又互相排斥,很少有这样爽快的交谈。每一次谈话,都是暗含某种目的性。可今天,他们已经运行在了两个轨道上,没有了利益冲突,聊起天来也显得是那样无拘无束。人啊,只要脱离了以同一个圆心和同一半径为主的官场轨道,交往起来就轻松和谐多了。
何东阳看了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丁雨泽站在套间门口,看何东阳还在打电话,就又进去了。于是,何东阳收住笑声,说:“韦书记还不准备下班?”
“哦,一高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行,那就这样,回来了一定要来个电话啊!”韦一光这个电话,实在让何东阳感到很意外。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他韦一光也不会闲来无事给他打电话的。便随口问道:“韦书记再没什么指示了?”
“呵呵,指示没有,小事倒是有一件。先不说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的,回头见!”何东阳挂了电话,叫了一声丁雨泽。丁雨泽这才慢腾腾地从套间里出来,笑笑说:“市长,还早呢!”
何东阳边合上文件边看了丁雨泽一眼,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已经是丁雨泽第n次提醒他了。何东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守时的习惯。在金州当常务副市长时,就对时间卡得很严,无论参加活动或是召开会议,甚至连别人请客,他都是踩着点的。可到了西州,他还这样,改不了。官场中人,吃饭是有很多讲究的,如果有比你职位高的参加,你要卡在比他提前一点儿时间到场,表明你对上级的尊重;如果参加的人职位都比你低,你应该最后一个到场,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尊严和地位来。他刚到西州,有一次参加财政局班子的宴请,说好是六点。到点了,他准时走进包间,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主任一听丁雨泽介绍,急忙从口袋里摸手机,准备给局长打电话。这一急把手机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搞得这个办公室主任大汗淋漓,最后把急急忙忙赶来的局长也弄了个不好意思。以后,很多部门一把手都知道何东阳的习惯,只要有何东阳参加的场合,他们都会很准时。可丁雨泽还是会经常提醒何东阳,没有高天俊在的场合,就一定是最后一个到。
何东阳又坐回去,掏出手机,看到了舒扬发来的几条短信,条条都很温馨,看着这些跳动着的字符,他仿佛就像看到了那活色生香的人儿,心里就充满无限的向往与激情。他曾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不再去想她了,更不要再去打扰她了,随着他们的分离,让那段情慢慢地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种回忆。他知道,有一种爱,叫舍弃,有一种情,叫思念,长久地留在心里,温暖着记忆,那才是人世间最美的。可是,当他看到她的每一次信息,情深深,意蒙蒙,他还是止不住一阵心跳。这次回家,需要不需要见她一面?何东阳有些犯难了,不见吧,他的确有些想;见吧,他又怕死灰复燃,酿成大错。面对手机上的屏幕,他不知道回什么话好。想了好久,才写了一句:“我这星期计划要回家,如果方便的话,想见你一面。”舒扬的信息很快来了,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好激动哟,亲,期盼,真想你。”看完,身上感到一阵躁热,他反复看了两遍,一摁键删除了信息。
东方国际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选择城郊依山傍水而建,可谓独具匠心。更新奇的是,里面的包厢都是按国家名字命名,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外国人。饭菜按包厢设计,具有各国特色风味。当然,客人如果有特殊要求,也可以中餐西餐同用。
何东阳以前听说过这家酒店的老板就是曹天举,但一直没来过。何东阳从车里远远就看见门前停了很多轿车,看牌照有本市的,还有很多外省市的。车子停稳,酒店门口已站了好些人,领头的是曹天举,曹天举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来拉开了车门。何东阳笑笑,下车握了手,然后目光由下到上地打量了一番这幢二十八层高的建筑,说:“曹董事长可真是大手笔啊!”曹天举得意地笑笑,说:“市长过奖了!这边请!”
不知道什么时候,龙永年跑过来抓住何东阳的手,很夸张地笑着,双手不停地晃着,说:“市长好!”何东阳一看见龙永年,心头就闪过一丝不快。马上想到曹天举的煤矿在吉源县,龙永年在这种场合出现也算正常。他还是淡淡地笑笑,嗓子里蹦出一个“好”字,松手就朝大厅走去。何东阳看前面已经有礼仪小姐引路了,但龙永年还冲到前面,侧着身子,像舞台上的小丑一样,生怕何东阳会走错地方。
进了包厢,何东阳看张筱燕竟然也坐在里面的沙发上,见何东阳进去了,笑嘻嘻地站起来说:“何市长,曹董事长死活不让我出去迎你,说要给你个意外,呵呵,都老熟人了,有什么好意外的。”张筱燕的秘书曾颖跟何东阳打过招呼就和丁雨泽说话去了。
何东阳看见张筱燕的刹那,的确眼前一亮。今天的张筱燕显得格外迷人,都四十多的女人,半老徐娘了,可除了若有若无的游丝飘过眼角外,皮肤看起来还跟党校时那样光滑,一身黑色外套内一件低胸的白色小背心,只露出颈部,更加显出她修长的身材。何东阳来西州,还真的没好好端详过呢!方才一看,心里又泛起了波澜,刚刚看见龙永年后的不快立马不见了,他呵呵地笑着说:“你是主管工业的市长,你不来,我们这饭还怎么吃?”何东阳很佩服曹天举这家伙会投领导所好。没几天,他已经抓住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小九九。张筱燕的到来,的确在何东阳心里添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张市长可是我们西州出了名的美女市长,何市长又是我们西州的师哥市长,二位市长可谓是珠连璧合。”曹天举调笑道。
在官场,何东阳听到的更多是迎合奉承,这些年何东阳已经慢慢习惯这样了。对于这些拍马屁的话,他常常一笑了之。但谁也不能阻止下属或有求于你的人在你面前扔糖丸,至于接不接那是你的事。试想,如果大家坐一起,都直戳戳地揭你的短,你还会觉得快乐吗?可你务必在马屁纷飞中要保持理性的头脑,否则你会迷失方向的。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哈腰地笑着。张筱燕脸上立刻显出淡淡的红晕,马上接过曹天举的话自嘲道:“都人老珠黄了,要说美女,顶多也只是一个资深美女,现在都已经过气了,倒是何市长,才是当之无愧的帅哥市长。”
何东阳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哪里哪里,岁月不饶人,老了。”
曹天举笑着说:“四十岁的男人一朵花,何市长才是正当年,何言老?来来来,坐吧,二位市长直接往上坐吧!”说着拉着何东阳往主位上坐,何东阳谦让道:“这可是买单的位置,我今天可没带钱!”说着笑呵呵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所有人都跟着笑,说何市长说话特幽默。
“你就是主人,你不坐谁敢坐。”曹天举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家也坐!”何东阳落座后,曹天举又把张筱燕安排到了何东阳的右手边。何东阳朝张筱燕笑笑,张筱燕也笑笑。曹天举坐到了正对何东阳的位子上。其他人也不用曹天举再安排,就很有秩序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官场里混过的人,别的事情可能有不懂的,可开会吃饭坐座位,即使蒙着眼睛也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
何东阳再一次环视一圈,觉得有好几张陌生面孔,目光经过龙永年时,他很快闪过,最后目光落到了曹天举那儿。曹天举请示何东阳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何东阳点点头。这时,何东阳才留意到身后站着的一位外国美女服务员,的确如传说中那般闭月羞花。她正在往客人面前的酒杯里斟酒,而且讲着很流利的普通话:“打扰一下!谢谢!”何东阳才想起刚才进的包厢叫“维多利亚”
等饭菜一一上来,曹天举清了清嗓子,起身举起酒杯,看看何东阳,又看看张筱燕,说:“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天,我们有幸能与何市长、张市长共进晚餐,不仅是我们的荣幸,更使我东方国际大酒店蓬荜生辉!首先,我提议,一心一意敬何市长一杯,也算是给何市长接风,祝何市长官路通达,步步高升,在西州工作生活顺心如意!干杯!”
所有人都起身跟何东阳碰杯。何东阳频频点头,说着谢谢。接下来,曹天举才逐一作了介绍。何东阳只留心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天源造纸厂的老板严国强。他不怎么说话,一直观察着何东阳。
曹天举请何东阳和张筱燕动筷子。何东阳让张筱燕剪彩,张筱燕让何东阳剪彩,谦让了一下,何东阳动了一下筷子,算作剪了彩,大家才跟着吃了起来。
饭桌上,敬酒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敬酒也是一门学问。一般情况下,敬酒应以年龄大小、职位高低、宾主身份为序。敬酒前一定要充分考虑好敬酒的顺序,主次分明。要是与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喝酒,也要先打听一下身份或是留意别人如何称呼,这一点心中要有数,避免出现尴尬或伤感情的局面。桌子上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彬彬有礼,语言恰到好处。龙永年走到何东阳面前,堆着一脸笑容,说:“何市长,工作没做好,还望您批评!”何东阳斜了一眼,不想再提那档子让他不高兴的事,也不接他的话,而是换个话题说:“龙县长最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