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沈墨你别管我了，我感觉我要撑不下去了。”

说话的声音很轻，因为连稍微急促一点的呼吸都会带动腹部的伤口，被中枢神经反射到大脑中，他怕还没有被发炎的伤口折磨死，就先一步死在了这该死的疼痛中。

“不行，咱俩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沈墨起身不由分说拿起他的拐杖，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让他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就这么架着他往前走，“卓灵山，你死了没关系，爷们我这一世英名可就让你毁了。第一次跟人搭档出任务，就把人仍林子里了，这我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卓灵山失笑，深吸一口气拿过他手里的“拐杖”，撑着往前走，道：“咱们不能绕路了，就算用了‘拟态’他们也会循着我的血腥味跟过来。”他伸手指了个方向，“一直往东走，傍晚之前应该能到我们先前住过的村子。”

沈墨说：“行，卓教授，只要您不撂挑子，您指哪我走哪。”

卓灵山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想撑下去跟你一起回去，但我怕我自己根本撑不到下山，沈墨。”说着他转头看了眼架着他往前走的男人，“我怕我会拖死你。”

沈墨说：“既然想跟我回去就别废话，你就算死我也带你出去。”

卓灵山不在说话，两个人在雾气弥漫的林间缓慢行走，晨间阴冷潮湿的空气和卓灵山行动不便的左腿、感染发炎的伤口，都大大拖慢了他们行进的速度。沈墨知道他说的可能真的有道理，也许他真的会把命折在这里顺便还带上自己的命，但是沈墨不想放弃，还没到最后一步，他在心里说，还没到最后一步就一定有办法撑过去。

三天前，他们在缅甸克钦邦的一个村子里遭遇了一场恶战，那是沈墨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一个村子十多户人家，三十多口人，全部被杀。他和卓灵山赶到时，眼前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大火焚先是烧着了村民们的草房，接着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火焰像是要魂吞噬了天地的恶魔，还有那个从火焰中走出的人，不“鬼”。他的身体坚硬如铁。拥有恐怖的力量和超越常人的速度。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疼痛。虽然以往的任务中也遇到过拥有实体的“鬼”，但这一只不同，他更强大。也许真的像卓灵山说的那样落后、贫困、战火、苦难是滋养它们‘肉体’的最佳食粮。

贫瘠的土地，黑暗的角落，都是它们的乐园，它们是从人间的炼狱中生出的‘鬼’。它们曾经也是人，却在死后用吸食生人的灵魂的方式来筑建另一种‘肉体’成为了‘鬼’。他们甚至可以永生不灭，只要有足够的魂力滋养。

它们很聪明，躲在黑暗处。或是附身在人的身体中。它们能够巧妙的伪装，然后慢慢蚕食宿主的灵魂，直到宿主死亡，像寄生虫一样的生存方式，幼年时期潜伏起来进食，直到长成成年体后破土而出。

沈墨是为了猎杀它而来，这是他的任务，他却没能完成。卓灵山断了一条腿，腹部被划开一条大口子，肠子都流出来，又被他自己塞回去，没有条件进行更好的处理，只能简单的缝合包扎，第二天伤口就有些感染的迹象。此时后有追兵，俩人的魂力也都已经耗光了，没能力再战，只有逃。

但是卓灵山没能撑下去。他甚至能看到山下村子里一片一片的白色房顶。

“沈墨，剥离我的刻印。”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眼前的景物都像蒙了一层黑纱，“这回是真的不行了，请让我把遗言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