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道理,伍兴比他们都懂,问题是,仕子一派也是有深厚势力。而且他们背后的人,可不是他这个半路来投的人能比的。因此,他只能尽量躲避,但是从进入关中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躲,这个办法似乎也没啥效果。
伍兴想到这也只能无奈的叹叹气说:“行了,既然你都到这了,我也不能撵你走。不过这地方可没有太师椅,你自己找个土台坐吧。”周正也不客套。直接找了一个靠近伍兴的地坐了下来,伍兴也放下工具坐到了地上。
坐定之后,周正不禁感慨的说:“先生,当年在开封,我记得我们也是如此席地而坐,听您给我们指点江山剖析事物,一晃好久没这么坐地谈心了。”伍兴笑了笑说:“那是,你们现在都是大顺的州府官吏,各自有繁忙的政务,翅膀也硬了。哪还有心情听我这老师唠叨。”
周正连忙摆手说:“先生,你这就冤枉我们了,我们一直可都是遵行先生教导,半字都不敢违背。”伍兴看了看周正道:“你这后生啥时候脸皮也厚了,还他娘的半字不敢违背,你当我不知道,前一阵你刚纳了妾,这可是我这先生教导你的?”周正脸一红说:”先生你知道了啊,不过先生,虽说我纳妾确实是自己好美色。不过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伍兴笑道。
周正先看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才说:“先生,你也知道。我这新任上司姓黄名施仁,我跟你说,这货才他娘的王八蛋呢!也不知道怎么玩弄的手段,本来这厮鸟是关中人氏,依照法条应该回避家乡的。可是人家就能本乡本土的做官!刚上来,就耍鬼点子。咱大顺要按照前朝嘉靖皇帝的优免则例搞钱粮征收,于是这家伙就说,那就要从嘉靖年间算起,这样的话,他们家族前前后后一共出了几十个举人,十几个州县官,还有两三个知府。所以要按照这几十个人的功名优免。”
“哦。”伍兴不禁面色有点沉重了,他问:“那后来怎样了?”周正一拍大腿笑道:“跟咱们秦法学堂出来的人玩这套,瞎了他的狗眼!老子拍着桌子骂他是官蠹,然后把他们家的人带着枷锁游街,限期清理积欠,敢不给往死里打板子。先生你没看见,那个黄施仁脸都和死人一样难看了,想和我翻脸却又不敢,哈哈哈!”
说到得意之处,周正不禁大笑起来。等他笑了一会,伍兴才不紧不慢的说:“周正,你说了这么半天,好像跟你纳妾没半点关系,要是举报违法,你应该去找李岩。”
周正连忙说:“先生,您别不耐烦啊,这是铺垫,知道不,您教导我们的,铺垫。后面是这样,我现在那老丈人,姓孟,有个女儿叫孟喜,那长的太带劲了。他家原来欠黄家的债,后来这家伙被我羞辱了一番,也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发邪火,非去他家逼债,而且说了,大顺虽然有新规矩,但是欠债也得还钱。但是我这老丈人以前是流民,才刚回来,哪有钱还他,结果被逼的寻死觅活的。然后呢,正好被我看见,我就替他还了钱。”
伍兴摆手打断道:“然后,你就把人家姑娘骗到了手,成了你屋里人?”周正一撇嘴道:“伍先生,您一读书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那不叫骗,叫两情相悦。从那之后,我是没事就去她家帮忙干活,种地扫院子,我啥都干,最后我那老丈人感动了,说这小伙子有前途,既然你们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姑娘你就嫁了吧。”
周正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口不言。伍兴这下抓住了把柄,不仅拍着腿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刚才还不承认,这下说漏了吧,我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意才怪。算了,既然都让你骗上床了,就好好对人家,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人家不好,我就罚你小子去到渭河河堤上去挑土,还不许领工钱。”
周正不屑的一撇嘴:“先生又瞧不起人,我这一天到晚没事就去渭河转悠,一头一脸的汗,两条腿上都是泥,比那修河民工也差不了哪儿去!而那个黄施仁,他又去过几次?偶尔去一次,那呼朋唤友吟诗作赋的,又是丫鬟又是家奴厨子轿夫伺候得跟郊游一样。看得让我眼睛里冒火!当时我就请出皇上的圣旨来,命人把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赶到工地上挑土挖泥去了!咱老子是做贼出身,虽然不算啥好人。可我起码遵法度,事事替百姓着想。因为咱是穷苦人,不忘本。先生您不想惹事我能理解,但是先生跟着皇上到陕西。难道就是为了避难不成?”
周正这番话,就像利剑一样,刺穿了伍兴的心防,伍兴不禁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伍兴才对周正说:“你说的对,若是为了躲避灾祸,我当去南中。既然跟随皇上到了陕西,攻取了八百里秦川,就当造福一方百姓。过些日子,我当在朝堂之上谏言,建设陕西三年,广建秦法学堂,同时让陛下约束黄施仁这些官蠹。”说到最后,伍兴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杀机。
无独有偶。就在伍兴跟周正在田地中看庄稼的时候。长安城内牛金星的府中,被周正骂的狗血淋头的黄施仁,也正跪在牛府的客厅之中跟牛金星哭诉着:“恩师啊,你可得给学生做主啊。周正这个混蛋,仗着有伍兴撑腰,藐视上官,不服管束,甚至把我的家人游街示众,当众杖责。还强抢民女,辱骂长官。如果这种人不严加惩处,国将不国啊!”
面对黄施仁的哭诉,牛金星倒是波澜不惊,他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说:“你为了少交钱粮,把你家死了几十年的死鬼都算优免,周正占着理,自然敢责罚你的家人。至于那民女的事情,我都懒着说你,一个布衣裙钗有啥好的。犯得着为她逼迫良民?这还得感谢周正放你一马,不然若是传到伍兴或是李岩耳朵里,他二人告到陛下那里,只怕你现在早就全家人头落地了。”
牛金星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像惊雷一样震的黄施仁眼前直冒金星目瞪口呆,他立刻止住了哭声,起身跪地对牛金星拜道:“老师救我。”
牛金星笑了笑说:“起来吧,伍兴没告你,所以你我才能在这说说家常。但是,下次记得,本朝不是大明,陛下更不是崇祯。国朝初定,正是法度森严之际,若是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你的脖子软,陛下的刀子可不软。”
黄施仁连忙称是,只是一跪一站,汗水却已经浸透了衣裳。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才说:“学生多谢老师教导,可是老师,这伍兴不过是半路被抓来投了皇上的野路子,带了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草民,如今却骑在了老师头上作威作福,更是整得学生脸面全无。这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事情,老师,长此以往,咱们读书人的体面何在?”
牛金星眼睛一瞪,斥道:“糊涂,体面是自己挣的,你少干点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有体面二字。另外他伍兴也就是冢中枯骨,嚣张不了几天。”听牛金星话里有话,黄施仁连忙问:“老师,这是何意?”
牛金星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历朝党争,无非就是争谁学生多。现在他伍兴秦法学堂的学生遍布陕西河南湖北,所以我事事都让着他。但是若是陛下挥师东进,打进北京,到哪时候,全天下的读书仕子都将聚集在老师的麾下。到那时候,就是老师的学生多,他伍兴的学生少。”
黄施仁一听顿时大为振奋,不过转瞬之后他又黯然道:“老师,将来陛下一统天下,天下仕子当然尽归老师。可是,如果伍兴继续大办秦法学堂,他的学生也会增多,那又该如何?”
牛金星哈哈大笑道:“增多?做梦!秦法学堂的关键,首先要有一批至少识字五百并且熟悉政事的泥腿子,而教此辈读书识字,那是要有教师和经费的,这些钱粮,以往都是陛下出,现在则是官府出。但是等打下北京之后,天下势必传檄而定。眼下北方战乱萧条,百废待兴,官府哪里还有钱继续大办秦法学堂,培养官吏?至少五年之内是不可能!而有这五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奏请皇上多开科举,广纳贤才,到那时,让我的学生遍布朝堂之上,就算五年之后伍兴大办学堂,重振旗鼓,也很难恢复现在独霸朝堂上下把持政务的局面。到那个时候,这天下,依然是我辈读书人的天下。秦法学堂之人,也只配去做个小吏!”
黄施仁越听越觉着牛金星实在高明,于是忍不住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先生此举,高,实在是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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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暗流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