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掌兵部,但终归是文举出身,并未见过此等兵刃相接的场面。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地间显得越发安静,李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捏着一把阴恻恻的嗓子道:
“吴大人,王爷请您过去叙话。”
吴羽权颔首,他走进这间豫王临时歇脚的屋子。里面陈列简单,却隐约有铁戈肃杀的冰冷气息,他见豫王穿得单薄,外边套着玄铁的铠甲,而他自己却有些冷,但又不敢有所动作。
豫王见是他,也没多寒暄,只是又问了当下各地的兵力云云。他先前零星的传书中其实已经近乎提到所有,但此时大抵是怕生变,豫王再度确认罢了。
豫王见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盯着自己手中的重剑,便道:“这把剑,还是当年封亲王的时候,先帝赐予本王的。”
吴羽权在心底无声地应了一句,怪不得瞧着如此华贵,而放置多年也不见锈迹,反倒多了古朴的气质。
他素闻先帝同样是沙场出身,喜用重剑,不过后来登基,天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冲锋陷阵的机会少了。他将这把剑传给豫王,想必是有几分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继承衣钵的意思吧?
他也曾听过些宫中秘辛,当今皇上究竟是否是先皇遗诏亲封,这么多年来其实并未有定论。真要论起来,豫王才是先帝子嗣中最有才华、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吧?
不过多年过去,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亲王早已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
而先皇当年突发急病而崩,此番种种疑窦,自然无法考证。
约莫等到子夜,吴羽权跟在豫王身后,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宫门奔去。
万千火把的光亮里,背后是百姓住宅区和市场上不绝于耳的炮仗声。没人知道京城年关的夜里正发生着一场宫变,豫王与当今天子隔着深不见底的夜幕对视,这对皇家兄弟的陈年旧恨终于被揭露在天幕里。
“豫王,”皇帝淡淡地道,“朕早知有这么一天。”
“朕,等你很久了。”
“是么,”豫王勒住缰绳,他的笑声之下是隐忍多年,今日大仇终将得报的快意,“这一天,我也等很久了。”
“做你的富贵闲王不好么,”皇帝似乎叹了口气,他道,“你可知你的儿子宋吟秋,已在北疆干出一番事业,受人爱戴。朕有意让他承你的豫王爵位,若日后一直谨守本分,这笔帐,也就罢了。”
“也就罢了,呵,也就罢了,”豫王突然笑得喘不过气,他的笑声逐渐淹没在风里,他喃喃道,“你是罢了,杀妻杀子之仇,你一句话也就罢了。”
后半句皇帝没听清,但他心中的疑窦还未成型,就听豫王冷冷地道:“我今日既然站在这里,你以为,单凭你几句无根无据的话,难道还能让我丢盔弃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