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失笑:“将军戎马半生,沙场上动辄尸山血海,怎么却连处置几个寺人都于心不忍?”
萧暥:“正是看多了血雨腥风,才更不忍杀戮无辜。”
魏瑄闻言轻叹了口气,眼神又变得温缓起来:“就如彦昭所愿罢。”
说话间他已穿好了衣衫,站起身来,问道:“北小王伊若现在哪里?”
“容绪先生已经送他去大梁了。”萧暥道。
魏瑄点点头,“让容绪先生好生接待北小王,等朕回去。”
“陛下此举还有更深远的用意吧?”萧暥忍不住问。
“知我者还属彦昭啊。”魏瑄意味深长道,“北小王伊若才十二岁,之后的十年,他一直生活、居住在大梁,朕会视他如弟,亲自为他选择老师,教授儒学、道学等我大雍百家之学说。”
萧暥明白了,十年后,北小王伊若就二十二岁了,届时放他回草原,他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的都是中原的文化传统,他就是一个中原人了。如果他成为阿迦罗的继承人,那么边境才算真正的和平。
他道:“但是互市通商刚开始,就发生这样的事,阿迦罗那边还需斡旋。”
魏瑄点头:“朕会派人……”
“我去罢。”
“不行!”魏瑄断然道,“阿迦罗对你图谋不轨由来已久,你去,朕不放心。”
“阿季,我不仅是去和阿迦罗和谈的,我还想去海溟城,看看西陵……”他静静道,宫灯的明光倒映在他眼底,在瞳孔深处晕出一片温沉寂静来。
倏忽之间,海溟城的大战就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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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些人却好像还在,从来不曾离去。
仿佛就会在哪一天,落花满地,细柳拂槛时回来。
***
八月的格尔沁草原骄阳似火,一片绿油油的草场连绵起伏。
阿迦罗走进大帐的时候,萧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胡凳上,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不像是来和谈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阿迦罗被他的目光灼到了,心头就像燃起一把野火,但此刻只能强压下去,沉住气在萧暥对面坐下。
“既然已立盟约,为何还勾结山夷,图谋我辽州?”萧暥劈头就问。
阿迦罗被问得一愣。
萧暥又道:“不仅图谋我辽州,还想掳掠我国皇帝,这就是贵邦和平的诚意吗?”
“狼是不需要和平的,只有羊才需要。”阿迦罗针锋相对道,“我答应十年不狩猎,都是因为你,你却替那个小皇帝来兴师问罪?”
说着他猛地站起来,逼近萧暥:“那小皇帝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一柄鹿皮短刃抵在了阿迦罗胸前,刀没有出鞘,但生生把阿迦罗推开了几寸。
“我和陛下如君臣兄弟,陛下的心思,也不劳大单于挂念。”
“兄弟?哼”阿迦罗冷笑:“谁家的弟弟午夜梦回想着爬他兄长的床?”
“阿迦罗,你放肆!”
“萧暥,你天真!”阿迦罗道:“他现在把自己伪装成温顺的绵羊,你就忘了他曾是一条狼了!他早晚会吞吃了你!所以我要把他掳到草原来,你们可以另立一个皇帝!”
“阿迦罗,如果你这么做了,你等来的将是我大雍的铁蹄!”
“萧暥,你真的要为了他和我开战?”阿迦罗被他眼中咄咄逼人的光芒灼痛了。他最爱他的野性和彪悍,可是他现在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我说过,中原是我的故乡,你敢染指中原土地,掳掠中原的皇帝,我们就只有兵戎相见!”
阿迦罗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道:“萧暥,你说我染指中原土地,可分明是你们占领了我们的家园,你说我掳掠你们的皇帝,背盟弃约,但分明是你们掳走了我的兄弟。”
萧暥一噎,好像……是这么回事?
掳走伊若这件事是他理亏。
“伊若还好吗?”阿迦罗沙哑道。
萧暥道:“他很好,只要你们信守承诺,他必安然无恙,十年后,我们就送他回草原。”
提到伊若,阿迦罗的目光柔缓下来:“他还是个孩子,孤身在异国,替我照顾好他。”
萧暥点了点头:“这你放心。”
阿迦罗看着萧暥,凝眉道:“萧暥,我们之间就只能有利益,不能有感情了吗?”
萧暥道:“阿迦罗,如果你是鞮奴,我们可以一起打猎,一起喝酒。”
阿迦罗蓦然一怔,思绪仿佛又飘回到将军府的那段日子。那短暂的和睦与美好,让他毕生难忘。
就听萧暥道:“阿迦罗,你有酒吗?”
阿迦罗一愣,随即爽朗地大笑:“来人,上马奶酒!”
之后的几天,萧暥与阿迦罗在草原上喝酒打猎,直到九月初,互市正式开放,他向阿迦罗辞行,前往海溟城。
阿迦罗道:“今年三月火山爆发,那里已经被火山灰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