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道:“他本就是谋士。”
魏曦凝眉:“但玄首如此提议,岂非为难兄长?”
虽说谋划天下,不能没有手腕,但是……魏曦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之色。
“将军在外征战,而扣其家人为质,不是西陵哥你的做派。”
谢映之是胸怀磊落的君子,提出这种手段,让魏曦有些意外。
“他并非此意。”魏西陵将信笺收入匣中,静静看了魏曦一眼,“他只是不便言明。”
魏曦心中一沉,“莫非先生的意思是……”
他一点就透:“是从宗室中选?”
历来家国有难,宗室责无旁贷。
无论什么时候,只有魏氏宗族,绝不会背叛江州。忠义更是不用说了。由魏氏宗族的人镇守凉州,凉州无忧。
谢映之的建议,果然一箭穿心。他想要的,是不畏艰险,远赴西北的壮士。
但宗室子弟大多都是太夫人的孙儿、外孙,谢映之不便言明,否则多少催逼之意,这句话只能让魏西陵自己体察,去决定。
“西陵哥,我去!”魏曦当即道。
他振色道:“北伐大战之际,西北决不能有失,魏曦愿率军去西北戍防!”
“你不能去。”魏西陵沉声道。
魏曦以为是他历练不够,“我也曾于楚州剿匪杀敌,如果西陵哥仍觉得我缺乏战场历练的话,可再派一员副将和我同去。”
魏西陵道:“凉州战略要地,不可频繁换防,一旦赴任凉州,便是五年,十年。”
魏曦道:“西陵哥,我可以长驻凉州!”
魏西陵静默道:“但我不在时,需要你镇守江州。”
魏曦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他隐隐感觉到这些日子,魏西陵将政务庶务转交给他的深意了。
公侯府这些子弟中,魏曦立身持正,才思敏捷,文武双全。虽然论沙场征伐金戈铁马,使群雄不敢觊觎江州之地,魏曦尚不如他,但魏曦为人温和,心思深沉,行事低调,品性坚韧,和江州各大氏族都关系融洽,他虽不善征战,却是善于守城之人。
更难得的是,魏曦的立场一直很正,哪怕当年满城风雨斥责萧暥忘恩负义害死义父,他也没因此怀疑过萧暥。某种程度上,魏曦和他一样,只是没有表态罢了。
但别说是魏曦,即便魏西陵自己,当年那种情况下,若表态相信萧暥,又拿不出能说服人的证据,只会激怒魏淙军中的旧人,使得军心不稳,若军中的这股怨气被江州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再煽动,利用,就会引发局势动荡,不可收拾。
这些年的流言蜚语正如一面镜子,只有在天下人都不信任萧暥时,依旧相信他的人,那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也始终会信任他,不会被任何流言左右了判断。就像方澈,魏曦。
这样的人不需要多,但是这样的人,必然是心念坚定,头脑清醒的,他要让他们掌握江州的未来,这其中大概也参杂了他的一点私心。
所以,年前方胤设计谋害他,魏西陵息事宁人,不予计较,以换取方胤的让步,不仅迫使方胤支持扩军,同时也在方氏族中提携方澈这一支。并通过魏曦和方娴联姻,将逐步把方澈推为方氏族长。
如此安排可保万无一失,将来无论他是否在,有魏曦掌公侯府,方澈作为方氏的族长,江州都是萧暥的退路,是他的家。
魏西陵道:“去往西北之将领,我已有人选。”
***
两日后,大朝。
含元殿上,云渊提出春耕、征兵、征发劳力修建暮苍山关城,这开年后的三件大事。
桓帝虽然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但云渊先生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他勉为其难摆出了一副胸怀天下的贤君风范,一边耷着耳朵听着枯燥无味的政事,一边带着点幸灾乐祸地从冕珠间不时觑看萧暥。
他发现自从云渊上朝,萧暥老实多了,看来他这嚣张跋扈的日子也到头了。
只见萧暥端坐席上,紫袍冠带,身姿笔挺,肩背线条流畅,让人很想把手贴上去。
桓帝在心底啧了声这身段,看得人怪眼馋的,难怪容绪这老不正经的那么热衷于给他做衣裳。
随即他又想起年前,容绪还说他拔除秦羽之举太过愚蠢,一旦没有秦羽这个中介和缓冲,他就要和萧暥在朝堂上短兵相接,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
桓帝沾沾自喜:走了个秦羽,又来了个云渊。云渊谈吐不俗、风度翩翩,哪里是秦羽这种粗人可比。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最重要的是,云渊是士林领袖,有云先生坐镇,量萧暥也不敢跋扈。
此刻,云渊坐而论道,侃侃而论,萧暥这乱臣贼子竟像个太学院的青年学子一般乖巧地静坐听课。他的侧影融在清早的曦光中,绛紫色的朝服,衬得他的颈项白得晃眼,从下颌到唇角的线条分外柔和。
桓帝的手指按捺不住地动了动,就听云渊道:“臣所提之建议,陛下以为如何?”
桓帝这才悻悻收回目光,心里不忘骂一句:盯着这乱臣贼子又看不死他,算了。
想到将来朝堂上,还要仰仗云先生,他赶紧道:“云中书所言皆是利国利民之大事。”
其实他根本没听云渊说了什么,遂赶紧把球踢出去:“诸位臣工有什么意见吗?”
唐隶立即起身道:“陛下,春耕屯田,充盈府库,利国利民,臣没有异议,但是,征兵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啊。”
“说甚?征兵?”还十万?要做什么?桓帝如梦初醒。
杨太宰道:“陛下,中书台这纸征兵提案,一上来就要征十万,是否太多了?”
他又含沙射影道:“我知中书台初建,诸公迫切想有一番作为,但也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