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率领锐士迅速搜索室内,同时,云越熄了香炉,开窗透气,让室内的香气稍稍散去些。
环顾四周,香室中央是一道屏风,屏风前铺着香席,摆放着研香的桌案,案头搁着香刀、香勺、香铲、香箸、羽扫、银叶夹等制香工具。
屏风左侧的香几上摆放着插花,右侧是两个多宝文玩架,摆放着瓷器、古书、雕塑等,琳琅满目。容绪说过品香时,玩赏古董、花卉、书画,是为雅趣。
正对着屏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画。还是紧跟潮流,画的是如今九州最流行的孔雀牡丹图。
萧暥的眼皮跳了跳,这画风有点豪放……
魏瑄画的原稿在潜龙局后就下落不明,画师们发挥空间就大了。画风走向渐渐地也向街头市井喜闻乐见的风格靠拢。具体说就是他这衣裳越穿越清凉,越穿越剔透。萧暥深度怀疑再发展下去会给他一片树叶。
其实魏瑄的那张画像,长发几乎盖住了后背,但是在被争相临摹再创作后就完全不是这样了。后背的线条纤毫毕露,萧暥瞥了一眼,简直不忍直视。赶紧走开,心虚地表示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嗷,他不认识这人。
旒玉阁外,浓郁的香味已经弥漫到了游廊上,在外头等候的容绪也被呛到了。
他考究地用绸巾滤了滤鼻间,隐约觉得这香不对劲,品香讲究的是香气淡雅,温和纯正,现在这香味太浓郁太霸道。不像品香,倒像是要掩盖某种气味?
他心中起了狐疑,抓住一名锐士道,“借我个盾牌。我进去看看。”
旒玉阁内,大半个香室都翻过来了,还没找到铁鹞卫。
云越率人把多宝柜都挪开了,“主公,底下也没见人。”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挂在香室墙壁上的孔雀画卷,顿时眼睛像被扎了下。
几乎是出于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他几步上前,不假思索扯落了画像。
锦画落下,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墙洞,墙里是一架森然的弩机。
乌黑的箭簇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箭头后方绑着油布,火苗燃起。
嗖嗖嗖嗖嗖——五发连响,破风之声穿空而来。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云越,同时身子倏然往后一仰,优美的下颌与雪白的脖颈间紧绷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三支箭呈发散状分别从他胸前、颈间呼啸掠过,同时他手腕一翻,长剑凌空挥出顺势疾扫,三支箭的尾羽当空被齐齐斩断,纷纷坠落在地。
其余的两支火箭分别钉入了十来尺外开外的香席和案几上,香席下浇满了火龙油!
容绪刚好迈进室内,火光腾得在他面前窜起,他愕然倒退了几步,往里看去,惊声道:“彦昭!”
火光中,萧暥按着急速跳动的心口,暗暗震惊,刚才激发的是连弩!
这种弩机沉重庞大,杀伤力极强,力可透甲,还能达到单发五支箭同时射出,箭如飞蝗,避无可避。
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落槽声。张伍的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快意。
几乎是同时,萧暥凌空跃起,用尽全力一脚横扫出去,笨重的弩机忽地调转了个头,嗖嗖嗖破风声紧跟着响起。利箭如急雨般射入了其后的暗室里。
暗室里空间狭小避无可避,顿时血光飞溅。
张伍躲闪不及身,被一支弩箭穿透了肋骨和小腿。他的属下当成被射成了刺猬。
同时,火箭点燃了暗室中堆放的货品,滚滚浓烟弥漫开来。顷刻间,旒玉阁里充斥着火油燃烧的气味。
萧暥眉目间染尽锐意,“立即灭火!”
他现在明白了,张伍所说的好东西就是这架连弩。
张伍一开始就没打算逃出去,他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如果他没有听到张伍他们的谈话,萧暥相信张伍一定也会用其他手段,引诱他来这个香室。就像张伍特意挂的这幅画。
其实早在五天前,张伍他们已经潜入大梁城了,铁鹞卫在行动前一定会搜集大量情报,知己知彼。
而那会儿,云越正在四处查抄画本铺子里的孔雀图,被张伍探知。
张伍认为,云越是萧暥的副将,这很可能就是萧暥的意思。而且张伍见过萧暥,且目光极为刁毒,他发现那孔雀和萧暥的容貌颇有几分相似,很可能是这个原因,使得萧暥感到被冒犯了,故而让云越查抄孔雀画卷。
因为萧暥的身手极好,即使是连弩散射,也有可能被他躲开。
所以张伍把这张孔雀图挂在墙壁上,将萧暥引过来,等他走进观看或者恼羞成怒扯下图画的时候,就扣动弩机,近距离攒射,给他个万箭穿心!
但让张伍失望的是,萧暥似乎对画不感兴趣,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搜索室内了。
正当张伍寻思着,看来只能干脆赌一把,直接放箭,这连弩一发五支,三轮连射,加上这室内的香席下面浇透了火龙油。就算射不中萧暥,十几支火箭也足够瞬间把整个香室点燃了。萧暥就是不死,也得烧伤。
可他万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此刻,他身受重伤,血流了一地,拼命握紧手中的障刀做垂死挣扎。
萧暥一声令下:“拿下!”
几名锐士正要上前,就在这时,忽然香室内腾起一股浓烈呛人的白烟。
众人感到一股剧烈的痛感刺入眼睑,萧暥心道:靠,该不会是石灰粉罢!
就在这片刻,一道鬼魅般的影子掠过众人,利落地一把提起张伍,跃出了窗口。
云越当时正好在西窗边指挥灭火,他想都不想,拔剑刺去。
那人因为背着张伍,行动不便,被刺中了手臂,身形微微一晃,紧接着他不顾一切地从三层的窗口跳了出去。
云越急追到窗前,往下望去。
初升的晓月正好透出云层,月光如银直射下来,屋檐上一片清霜。
就在那人滚落屋檐的片刻,云越顿时看清了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