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道:“下臣不敢,刚才那一箭来路不明,现在又局势混乱,还请陛下迅速回宫。”
董威一只独眼喷出怒火,“什么叫来路不明,不就是你江府尹的人放的冷箭吗?”
董威是做了十年的老尉卫了,他清楚,如果这一箭最终被断为来路不明,那么不仅他这只眼睛多半是白废了,说不定还要摊上一个护卫不力的罪名。所以,今天这事儿,他得赶紧先拉一个人顶上去。
如此不仅可以甩锅转移视线,他的这只眼睛也是为了护驾而伤,无过还有功。
所以,不管江浔愿不愿意,反正这小子初入仕途,又没后台,文昌阁的时候还把朱璧居和盛京系都得罪了,让他顶这个罪名算是皆大欢喜。董威相信自己只需要起个头,盛京系的官员立马会跟上来将那小子一顿狂踩。
董威用剑指着江浔,义正言辞道:“江浔,你拦截圣驾居心何在?”
江浔早就将董威想嫁祸的心思摸了通透,但如果这会儿他撤去周围的府兵,那就正中躲在暗处的刺客的下怀了。
府兵不能退,但为了大局,他可以退。
江浔道:“臣请陛下立即回宫,今日之事,是臣防卫不周,事后臣愿自缚进宫请罪。”
江浔主动担下罪责,董威倒是有点意外,但他还不罢休。
现在双方对峙剑拔弩张,若金吾卫先退兵,就当众折了他的颜面,于是他道:“那你先退兵。”
就在他话音刚落,队伍左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嚎。
一名京兆府兵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发疯般暴起,一剑劈开了一名金吾卫的脖颈。
那名金吾卫猝不及防,从肩膀到前胸裂开一道可怕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这就像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滚柴薪中,火焰腾地窜了起来。
紧接着,两名金吾卫报复性般发起了反击。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砍的却并不是刚才杀人的府兵,而是他左右的同伴。
但此时士兵们情绪都被血腥气和锃亮的刀剑点燃了,没人会注意这种细节。再说激怒之下,根本不管砍的是谁,只要是敌人,杀。
两边的军队如浪潮般冲撞在一起。整个朱雀大道像一锅滚沸了的水,一时间,喊杀声充盈天际,鲜血激溅,肢体横飞,森冷的刀光映着天边惨淡的斜阳。
乱兵中,那个率先砍人的府兵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叫做孔伏,是张伍的拜把子,而那个立即反手砍杀了左右两名府兵的金吾卫正是张伍。
张伍一直认为,没有无能的兵,只有庸碌的将,哪怕只有七个人,只要战术得当,也能以一当十。
他本来就不看好东方冉定的在雅集上劫持皇帝的想法。认为这是书生之见,缺乏实战经验。在他看来,越是复杂的计划破绽越多。
但是郢青遥似乎很信任东方冉,最后他只从郢青遥处要到了七个铁鹞卫。
怎么样才能以七个人的兵力就掳走皇帝?张伍做了一番安排。
他让其弟张敢率领两名铁鹞卫弩手潜入宝琼阁,那里是俯瞰朱雀大街的最好视角。
这几人在高楼上精准射击,先以一支不知道哪里射来的冷箭引起尉卫董威对江浔的怀疑。双方的兵马紧接着进入对峙。
但是光有对峙还不够,得走火。
张伍随即就率领余下的几名铁鹞卫,分别冒充京兆府兵和金吾卫,率先相互砍杀起来。血腥气和激烈的打斗很快引起双方军队的混战,在混乱中,他就有机会冒充金吾卫劫走皇帝。
“护驾,快来护驾!”桓帝吓得跌跌撞撞往御驾上爬,自从上次的兰台之变后,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混战的场景。
可周围杀声盈耳,除了宦官曾贤,还有谁听得到他的声音。
江浔一剑挥开一名金吾卫,疾声道:“通知陈英将军,调禁卫军前来,关闭大梁四门。”
张伍心中一沉,这小子刁毒,大梁四门一旦关闭,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等到陈英的禁卫军一到,他们只能被瓮中捉鳖。
张伍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他立即向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这会儿,十多名金吾卫护着桓帝正往朱雀大街北面的宫城退去,但御驾马车被尸体卡住了轮子,曾贤只有扶着手脚哆嗦的桓帝步行。
就在这时,一名杀得满身是血的府兵状如一家紧闭大门的铺子边忽然冲出,左突右进一连劈开三名金吾卫,直扑向皇帝。正是最初袭击金吾卫的那个府兵孔伏。
桓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孔伏手中的障刀在斜阳下一闪,掠起一个锋利的弧度。
四周的金吾卫都已来不及回护。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孔伏的身子忽然剧烈地一震。
接着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就见森冷的刀刃从肩胛穿入,从胸口透出。一滴鲜红的血在尖刃上微微一颤,滚落进尘埃里。
张伍果断抽回刀,毫不犹豫一脚踹开孔伏的尸体。
为了赢取皇帝的信任,什么人都可以杀。铁鹞卫原本就是死士。
“陛下,我等护驾来迟!”张伍震声道,
他的身后跟着其他几名‘金吾卫’。
桓帝死里逃生,哆嗦着道:“你、你忠心可嘉,你叫什么名字,朕……朕回去就加封你为……”
张伍对爵位毫无兴趣,他从怀里掏出一件闻起来一股汗臭味的披风,不由分说罩在了桓帝的肩上,粗鲁道:“陛下受袭,是这身衣服太显眼了。”
这披风不知道多久没洗,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直冲鼻腔,桓帝被熏得眼冒金星,感动地涕泪直流。
就听张伍道:“陛下,这边来。”
桓帝裹着臭烘烘的披风,晕头转向地被张伍等几名‘金吾卫’又拖又拽地前往朱雀大街侧的一条巷子退去。巷子外面赫然停着一部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乱军之中,江浔第一个发现皇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