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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替罪(1 / 1)

开完下午的会,蒋聿回家的时候,许乔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浴缸里的水凉透了,蒋聿把许乔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手触到许乔的肌肤,烫得吓人,也不知道在这儿躺了多久。

蒋聿叫不醒他,退烧药也喂不进去。许乔像是在梦里被魇住了,眉头紧锁,身子不住地颤抖,盗汗黏湿了被褥。

医生火急火燎被叫了过来,诊断许乔是在池子里泡得久了,着凉发烧,于是打了一剂退烧针,又开了几瓶生理盐水给许乔扎上,便告辞了。

蒋聿在床边守到半夜,看着好几瓶水输完,床边给许乔擦身体的水都换了几盆,还是不见起色。

许乔这烧起得蹊跷,在家里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又打电话给医生,后者说让蒋聿把人弄到医院去检查检查,别是什么大病。

蒋聿走到床边,也不知道许乔能不能听见,但还是问道:“去医院吧?做个检查?”

但许乔睫毛动了动,半晌费力地睁开眼,嘶哑着嗓子:“不……去。”

见许乔醒了,蒋聿忙道:“别睡了,我带你去医院,你发烧一下午了。”

许乔伸手抓住蒋聿的衣角:“我不去医院……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不去医院……”他眼神飘忽着,神志好像游离在现实之外,脸颊却烧得通红,嘴上干得起了一圈皮,手心烫得灼人。

蒋聿问道:“乔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乔仰着头看天花板,根本无视了蒋聿的存在,眼皮半抬,只是道:“不去……医院……”

蒋聿意识到他不是在回复自己,只是潜意识里对医院这个地方极度抵触,出言拒绝而已。

蒋聿只好把医院的人叫来,抽了许乔两管血,连夜拿去化验,结果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许乔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双眼紧闭着躺在床上。嘴里偶尔低声说几句梦话,蒋聿凑近了听,只是几个词反复呢喃:“不是我”和“救我”。

这几天许乔到底经历了什么?蒋聿不得而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过,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无迹可寻,无计可施。

许乔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整整六天。然后在二院的职工大会上,又准时出现,做了份旷世骇俗的报告。而后一病不起。

最让人惊讶的是绑架犯竟然自首了。是病人家属,作案动机充分——不满医院的赔偿金额,又觉得自家亲人死在医院不明不白的,于是绑了许乔报仇,顺带勒索一笔钱财。

解释堪称完美。

许乔人回来了,案子也理所应当地销了,蒋聿去警局录口供的时候,要求见绑匪。

警察走后,蒋聿隔着铁栅栏,问那个中年男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男人笑得诡异:“不告诉你。”

蒋聿彻底被激怒,他头上青筋暴起,目眦尽裂,双手从栅栏缝隙穿过,趁那人不备猛地一把拽着囚服,一拳砸在了那人脸上,后者鼻梁骨断了,满脸都是血,但蒋聿的拳头依旧不停地在他脑袋上猛烈地击打着。

中年人的呼救声引来了外面的警察,两个武警不敢把电击棒用在他身上,一来二去竟然差点没能摁得住这个暴怒的男人。

外面做记录的文职警官还以为是监狱暴动了,摁了警报后闯进来,才发现是蒋聿跟两个武警扭打在一起,他拿电击棒指着蒋聿:“立刻停止反抗!否则按袭警处理!”

蒋聿这才停了手,任由那俩武警给自己铐上手铐。但他毕竟是a市纳税大户,除了殴打罪犯之外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上面又有人发话下来让警局别管这事,于是关了蒋聿两小时,意思意思就把人给放了。

蒋聿出警局之前再次要求见绑匪,这次警局派了人在前后都看着。

蒋聿识相地很,也没再动手,他走上前去,只对那中年男人说了一句话:“别叫你背后的人给你找律师了,你活不到开庭。”

话落,蒋聿撇了那人一眼,视线像是要从这个人身上刮下一片肉来,仿佛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绑架案到此翻篇,却也不得不翻篇。

二院的董事会如期而至。

由于许乔那天在会上所做的报告将事件的矛头直指蒋氏,即便后续药监局也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但舆论导向才是首要问题。蒋氏现在大小官司缠身,自顾不暇,更别说掺和二院改朝换代的事了。

老院长既已经驾鹤西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边二院董事会也该有所行动。蒋氏应约退出二院董事会,会议上支持曹治明的占了四成,还有三成站在蒋芩这边,剩下的弃权。

曹治明顺理成章地转了正,蒋芩则继续做她的副院长。

许乔在床上昏睡不醒,蒋聿心里装不下别的事,在许乔床边枯守了两天。公司事务堆积成山,秦卫邦作为蒋聿心腹,在公司和许乔家两头跑,一天能来回十几趟,实在是心力交瘁。

第二天,蒋芩一通电话打到蒋聿那边,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大意就是——你这个没脑子的混账东西!为了个许乔,事业都不要了??公司一堆事你不管,跟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似的,天天蹲人家屋里,你让手底下的员工都喝西北风?你要是个男人,就赶紧收收你那张脸,滚回公司去!

话糙理不糙,蒋芩活了四五十年,数落人向来只戳人的痛处。

也一如蒋聿先前扔给她的那句话:毕竟都是姓蒋的,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许乔躺在床上一时半会也清醒不了,全靠营养剂吊着。但好在烧退了,蒋聿便找了个专业护工照顾他,自己则跟秦卫邦去了公司。

让他意料不到的是,蒋婳跑到他办公室哭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是她自己知道错了,求蒋聿千万别把她送回去。她要去给许乔赔罪,道歉,让许乔原谅她。

蒋婳这个人虽然一向没脑子,但她一旦理清了大小王,在大事上孰轻孰重,她还是有数的。

比如现在,她继母让她到蒋聿跟前装可怜道歉,她便听话得很,乖乖在蒋聿面前表现自己的拿手绝活——哭。

蒋聿不为所动,由着她在办公桌前絮絮叨叨念了半天,最后烦不胜烦道:“他现在躺床上醒不了,你等他醒了再说。”

蒋婳的眼泪跟水龙头似的,说关就关,就是呼吸一时间没调整过来,于是抽抽搭搭地问道:“蒋聿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觉得对不起许乔啊。蒋姨跟我说,如果我将来进了蒋家的门,也让我敬着他,跟他喊哥。”

蒋姨指的是蒋芩。蒋婳只有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才跟她喊妈。

蒋聿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他叹了口气,问道:“你成天嚷着喜欢我,来你跟我说说,什么叫喜欢。”

蒋婳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啊。”

蒋聿道:“不是你喜欢我,是我姑姑给你灌输的思想——你长大了得嫁给我。这句话在你脑子里这么些年已经根深蒂固了。你对我的感情是只是表象,你更多的是对你自己未来丈夫的一种依赖。不然你说说,我再年长几岁都能做你父辈人了,坐在一块连共同话题都没有,你有什么可喜欢的?”

蒋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蒋聿说的句句属实,这种话她也不止一次地听过,但她从来都左耳进右耳出,不去细想。这次经过许乔这件事,蒋聿的这些话才开始入她的心。她开始思考这问题:我究竟是喜蒋聿这个人,还是因为蒋芩的缘故,把对未来丈夫的憧憬投射到了蒋聿身上,而造成了一种喜欢的错觉?

蒋婳沉默着在蒋聿办公室坐了半天,然后道:“我……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以后再说。我明天想去看看许乔,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

蒋聿道:“去吧。”

蒋婳满脸沉重地走了,开门的时候在门口撞见了白霜。

由于“凝重”这种表情出现在蒋婳脸上,实属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轶事。于是白霜拦住蒋婳,伸手捏了捏她那雪白粉嫩的脸蛋:“哟,怎么着?蒋聿又欺负你了?跟白哥说说他怎么欺负你的,我现在就进去替你打回来!”

蒋婳拍开白霜的手:“别猫哭耗子了!你俩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我不纠缠蒋聿,你还不高兴死!”

白霜被她骂得莫名其妙,心道:你不纠缠蒋聿跟我有啥关系,不应该许乔高兴么??

他于是耸了耸肩膀,赶紧让松手让这小祖宗走了。

“事办妥了?”蒋聿手里看着文件,听间白霜进来了,于是问了一句。

白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了本图册出来看:“嗯。不过这人就是个替罪羊,我差人打听过了,他后边那人压根也没想让他活着从监狱里出来。我就顺水推舟卖阎王个人情,好让他早点下去。”

蒋聿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霜问道:“你这么着急要他死干嘛,不留着问问话,好早点把曹治明拉下马?”

蒋聿捏了捏眉心,道:“曹治明是个穷学生出身,空有手段没一点势力人脉。他先前能坐上副院长这个位置,还是全靠他做生意的岳父出钱给他上下打点。

他岳父早就入了土了,曹治明这些年也培养了一些门生,但多大不成什么气候。所以单单靠着曹治明,你觉得他能把许乔藏了六天,我们用尽办法都找不着?那个绑匪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套不出什么话来,死了也无伤大雅,省得活着让许乔不自在。

我不知道曹治明靠什么办法能让许乔乖乖听话,上台念那什么狗屁的稿子,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了了。我得查个干干净净、水落石出。跟这件事沾边的,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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