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回家赶快买酒谷!”买酒谷做啥子哟?做醪糟呗,家乡的醪糟吃时不醉人,吃后人自醉啊!
出蓬安,过渠县,到大竹,大竹有两样东西很出名:一是大竹团坝的煤碳多,出名;二是大竹大石桥的醪糟多,更出名。
大竹的醪糟味道鲜美,风味独特,工艺考究,制作精美。普通型的,用陶罐盛装,盖子上蒙一张大红的亮油纸,红绸带绕一匝,牢牢捆紧,密封,极似电影红高粱里写有“酒”字大红的酒坛。也有用透明的玻璃瓶盛装的,那瓶就象大肚的弥勒佛一般,雍容大度,里面盛装的醪糟,软软的,酥酥的,白花花的,漂漾着,清晰可见。礼品型的醪糟价格较高,是用青花的陶瓷坛或者陶瓷缸盛装的,瓷坛上画着呈祥的龙凤或者花草,古色古香而又不失素朴大方,让人疑心那极是景德镇名贵的瓷器。打开坛罐,而那里面确实盛装的只是大竹的醪糟,舀一勺尝尝,香甜、凉爽、解渴、提神、芬芳、酥软,满屋清香。
大竹醪糟最常见的吃法,是掺少量井水煮沸了,磕上一两个鸡蛋或捏上几个糯米汤圆放在锅里小煮片刻,起锅舀出。大竹醪糟,因其曲药配方的独特,加之大竹的盆地气候,新出缸的醪糟吃起来芳香糯软,入口化渣,又香又甜,甜而不腻,爽口怡心,意犹无穷,让人念念不忘至极。
小时候,逢年过节,走亲访友,跟到父母“撵脚”一到亲戚家,洗帕热水脸,沏杯薄荷茶,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了,香香的,烫烫的,热气腾腾,烟雾袅袅,醪糟可以充饥,甜水可以解渴,驱尽一路的风寒,卸下一身的疲惫,尽显亲情的温馨和珍贵。大人也常逗我们小孩说,吃醪糟时那热气是吹不得的,吹了今后讨婆娘要落大雨,走不完的滑路
醪糟因其原料简单,制作方便,所以乡间无论贫富人家,均可酿造,四季不缺。
那时候,贤慧的母亲常常是自己动手酿造醪糟:先将糯米,又叫酒米,用水泡胀,放进锅里蒸熟,用烧开后放凉的白开水或者清凉甘醇的井水发散,洒上曲药,细细拌匀,然后盛入盆内,密封,甚至加盖棉絮等物捂盖,有时候干脆就塞进被窝,一天一夜之后,满屋清香四溢,于是醪糟就酿造而成了。酿好的醪糟装进瓷坛,盖上盖子,放进厨房里的大青石水缸里,吃上十天半月,坛内的醪糟竟也依然鲜美如初,一点儿也不会酸,一点儿也不会坏,效果和现在的冰箱差不多,真是神奇之至。
若意图酿酒,那就得多用曲药了,这样酿出的醪糟味太冲,不大好吃,但出酒率高,醪糟里的汁水,就是米酒,度数不高,温和,香醇,有点象现在的啤酒。后来,读水浒传中过景阳岗打虎的武松,连吃十八碗酒,我想其实应该就是这种醪糟中酿出的米酒吧,如果真是现在酒厂里烤出的60度的烧酒老白干,喝了下去,别说打虎,先不自身醉死那才怪呢?小时候的我便常去偷吃那盛在家中大瓷坛中的醪糟中的米酒,有时候贪心喝得多了,脸醉得红红的关公一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很多时候,竟倒在自家米仓下的柜子旁呼呼地睡着了。
那时候,家乡小镇的街上,每逢当场天,便有一个头发花白,走路蹒跚,年过七旬的婆婆,挎个小竹篮,走街串巷地叫卖酿醪糟的酒曲,那曲药四四方方的,雪白雪白的,就象现在打麻将用的骰子,用纸包好,一包三粒,一角钱一包,酿出的醪糟,吃起来又香又甜,又糯又软,入口化渣,一点儿也不腻人,味道真是好极了。
时光荏苒,当年那走街串巷卖酒曲慈祥的婆婆和贤慧的母亲均已不在人世了,如今,我再也吃不成她们酿制的醪糟了,怅然若失之中,但那醪糟的清香、甘醇、美味和有趣却早已溶入了我的记忆之中,生命之中了!
人间仙醪,得之心,而寓之酒也。快哉快哉,千杯未醉嗬,岂能不吃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