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灼之言,父母之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川北农村,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在说媒、对面、看家、过礼、排好八字、选定黄道吉日之后,便要谈婚论嫁了。
儿时的记忆中,男方迎娶的头一天下午,一大队人马便要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抬着抬盒,晃悠晃悠,朝着女方家走去了,那队伍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地。
“呜哩哇啦,呜哩哇啦,生个胖娃娃”那唢呐的曲调,无论吹奏什么曲子,无论怎么听,都仿佛在演唱着同一首词儿。
迎亲的队伍里往往还有三两个年轻漂亮未婚的女子一同前往,那身份就似现在时髦的“伴娘”那时侯叫“秧歌队”是到女方家迎亲的,兼有坐歌堂唱歌助兴的功能。
那抬盒里往往盛放着鞋帽糖酒,悬挂着骠肥的猪肉,斜搁着米筛般大小贴着大“红双喜”的糍粑,压得抬抬盒的千担弯弯地打颤,抬盒里更有那送到女方家里当天晚上“坐歌堂”才散发的“唱歌钱”厚厚的一匝,新崭崭的。
女方在男方迎娶前一天办酒席,热闹非凡。午饭几轮刚开完,接着又要吃夜饭,开完宴席,收拾好碗筷,相帮的兄弟便在堂屋的神龛下恭恭敬敬地一溜儿摆好几张八仙桌,负责主持的“知客师”便叫出艳若桃花的新娘在桌前羞答答地站立端正,便声如洪钟地叫道:“月亮出来亮汪汪,闺女今天喜洋洋,感谢父母养育恩,闺女现在拜爹娘!”闺女恭恭敬敬地拜完爹娘之后“知客师”又手举一张巴掌大的红纸,一一唱到娘家亲友的名字,唱到名字的人,便嘻嘻哈哈地走到堂屋的神龛前接受新娘的拜礼,新娘行了鞠躬礼之后,受拜的人就要往新娘面前的桌上丢钱,一块两块十块不论,名曰:“添箱”表示对出嫁的女儿的一种祝愿和纪念。所以农家女儿出嫁,往往又叫“打发女”
仪式完毕之后,再在堂屋里随便搭上几根长条凳,女方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碎娃儿,小妹崽,往往小朋友居多,大家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热热闹闹,打打嚷嚷,恭贺新娘出嫁。
伴着闪烁的星星和一轮明月,大家先起哄叫新娘唱嫁歌,新娘在羞得无法推辞之时,就站起身来,清唱起来,其内容不外乎是告别父母亲友,或者歌颂父母的养育之恩,舍不得离开等等,唱到动情之处,新娘往往就哭得泪人一般,早已泣不成声了:“感谢父母多辛苦,起早摸黑盘大奴。如今要舍父母去,怎不叫奴落泪珠。二唱父母心地好,自己喝稀干留到。干的拿给奴家吃,肥足树苗长得高。三唱父母心地善,父母恩情高如山,如今难舍父母去,叫奴怎不泪涟涟?”新娘边唱边哭,新娘的父母在女儿唱完之后,接着也哭着回唱:“女儿女儿你莫哭,嫁到婆家更幸福。爹娘盘儿不容易,孝敬公婆胜父母。芝麻开花节节高,勤俭节约是诀窍。女儿女儿你莫哭,嫁到婆家更幸福。”接着“秧歌队”又唱,大抵唱些亲情、友情、爱情等等方面的流行歌曲,坐在堂屋里的姑娘小伙也对着唱,此起彼伏,抑扬顿挫,悠扬婉转,兴趣盎然。
往往月过三更,坐歌堂兴趣盎然之时,女方家帮忙的妇女们就要代表主人登场答谢歌友,腰间搂一个大大的洗脸盆,里面满满盛装着糖果瓜子,更多之时,还有炒得喷香的豌豆胡豆爆米花等,跟在后面的妇女手中更是攥着一大叠新崭崭的钞票,一角的,两角的,更多的五角的一块的,前面的妇女笑嘻嘻地散发糖果,后面的妇女喜滋滋的分发“唱歌钱”唱与不唱,人手一份。也有爱占便宜的人开玩笑似的撒谎说没得到,又讨要第二份,但发喜钱的眼尖,记性好,故意抽出喜钱递去,当那人兴高采烈以为要得逞之时,发喜钱的妇女又迅速缩回手来,笑嘻嘻地拿钱在脸上上下摩挲,做出羞脸的动作来,逗得哄堂大笑。儿时的我们便经常去“坐歌堂”只要坚持到最后,除了可吃糖果瓜子外,更可白得“唱歌钱”啊!确实令人兴奋刺激不已!
斗转星移,现在的婚礼已经很少再有“坐歌堂”的程序了,一切就好象电脑程序一般,虽是华丽时髦,但总觉得有些千篇一律,有些格式化。参加之后,心里怅然若失似的,总觉得比起过去的婚礼来,少了一分古朴,少了一分典雅,更少了一分生动和有趣啊!心里便无端地怀念起“坐歌堂”来,怀念那月亮出来亮汪汪的夜晚,怀念那羞答答的新娘喜气洋洋的泪水,怀念那飘渺而又远去的歌声:“感谢父母多辛苦,起早摸黑盘大奴。如今要舍父母去,怎不叫奴落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