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叹了一口气:“常素危提亲,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并非要责怪谁,大错已经酿成,若不是有人包藏祸心,母亲又这样糊涂,光是常素危一人提亲,怎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姜庭眼睛一转,躺倒在姜真的腿上,抬眼望着她,语气狡黠:“是常哥叫我不许跟你说的。”
姜真低头,捏他的鼻尖:“我可不信你。”
“你不信我!那去信封离好了,我看他嘴里也没几句实话。”姜庭恼起来,对上姜真恬淡的眼睛,又委屈地压着声音:“你就不能不成婚吗?”
“别说这些小孩子的气话。”姜真的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温暖的香气若隐若现,熟悉又让他眼红:“你也该长大了,我不成婚又能怎么办,母后会甘心吗?”
活着便是身不由己,谁又能永远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她想顺从自己的心意,现实也从来不由她选择。
姜庭从喉咙里哼出细细的一声,哑着嗓子道:肆儿儿二吾九幺四七“阿姐,再等我些时日……我会让世间再无可以逼迫你之事。”
姜真在他上方,垂着眼睛睨他,闻言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别说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还好吗?”
“阿姐,你看看我,一定是流血了。”姜庭抬起脸,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大猫,如儿时一般,眉眼间满是信赖和依恋:“好痛。”
姜真从不在有关他身体的事情上怀疑,信了他这句痛,拧着眉伸手解开了他的眼罩。
姜庭眼罩下那只眼睛和正常的眼睛完全不同,一个眼球里,竟有两个重叠的瞳孔。
他眼珠的颜色很浅,重叠的眼珠微动,有些可怕,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定要吓个半死。
因此姜真才让他戴着眼罩,只对外说他另一只眼视力不佳——但当年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后生的小皇子,天生重瞳。
重瞳并不是什么不祥的征兆,生在人身上,反而是一种吉相。
——传说重瞳子是天生帝王的象征。
但这种吉相对姜庭来说不是好事,因为他有一个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永享权势的皇帝父亲。
皇帝是如此厌恶和忌惮姜庭,姜真很多次怀疑皇帝是真的想亲手杀了他,只是不愿直接动手落人口舌罢了。
皇后生性懦弱,对姜庭也不亲近,把姜庭一个人丢在院落里,就像这样,在姜真的照顾下,像一株野草一般长大了。
偌大的世界,在姜庭眼里只是一方窄小的皇宫,他和阿姐像深海中的两只小鱼,相依为命,永远都不会破碎,也不会被分开。
姜真的拇指轻轻按在他眼睛下一点的位置,他睫毛下意识地颤了颤。
他的眼球下,有一道横贯到眼角的疤,像是有什么东西剜过他的肉,想要将他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剔出来。
姜真触碰着那道疤,松了一口气:“没流血,快好了。”
姜庭勾住她的手指,声音从鼻腔里哼出来,轻轻的,像是在撒娇:“可我真的好痛,阿姐,你再仔细看看。”
姜真不疑有他,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他眼珠微动,两只瞳孔像是野兽捕猎时重叠在一起,专注地盯着她,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
这只眼睛现在好好的,但多年前差点就在皇帝的授意下被剜了下来。
姜真一想到这件事,胃里就泛起恶心。
不知道是谁和皇帝进言,说姜庭天生重瞳,之后必将掠夺大燕气运,取他而代之,瞎诌了一门转运之术,竟然要将姜庭的眼珠子剜了,配成药给皇帝吃。
姜真永远无法原谅皇帝,也永远不会将他当成父亲。
她微微攥紧掌心,敲了敲姜庭的额头,冷声道:“什么事都没有,快回去吧。”姜庭瘪嘴起身,披上外袍,撂下一句:“封离已经被释放了,还不来给你磕几个头,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他就算把心肺皮肉扒下来,又能值几个钱,我也知道,他就是个白眼狼。”
“别乱说。”姜真无奈训他:“你为何总与他过不去?”
“我就是不想他和你成婚!”
姜庭蹭噌噌地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姜真,掩盖住眼底的戾气,软声求道:“阿姐,别和他成婚好不好,再等等我……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以束缚你的东西。”
姜真走出来,声音轻飘飘的,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气里:“我本来就不会和他成婚了。”
母亲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还和封离成婚?
姜真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间,院子里的槐花,不经意飘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保持着抬手,就这样看着那朵花,有些发怔。
秋色已经尽了,满地萧索,树叶都褪了颜色,这时候,怎么还会有花呢?
偏殿里,男人站在窗前,光错着窗棂打进来,照亮他美得不真切的面容。
他望着姜真的背影,冷清的面容里显出些迟钝的寂寥。
落在他肩上的白鹄,打破了一片安静,叽叽喳喳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你这躯壳里本来灵力就不多,还催动生机去开一朵花干什么?”
伏虺没有回应,神色冷淡。
“你!”白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院子里小心捧着花的女孩。
姜真垂着头,孑然一身站在那里,平添几分冷清孤寂,仿佛只有她一人时,才褪去了温和的假面,完全属于她自己。
伏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站着。
她也许更希望身边陪伴的那个人是封离,但他只能为她落下一朵花。
白鹄不懂:“你干嘛老待在她身边,再过两年她就要死了。”
它老神在在地细数道:“很快封离就要知道真相,造反打回京城了——就跟上一世一样,她一定会死,你还不如跟着唐姝,好监视封离,别让他在渡劫途中出了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