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他或许多少也是个开国之祖,但从现下看来,此人不过只是个容易被煽动的愤青而已。不过也有可能,此人是在行苦肉之计,意在通过倾述,使得自己以周王之尊,出面为他们讨取公道。
当然,朱肃是不会为他们讨公道的。垄断科举,是安南士族把持安南政治利益的根本命脉,自己若是充大头出面,定然受到士族们的联合排挤,即便是黎氏也定然会生出警惕。大明还指望着这些士族们继续作死,把安南小朝廷推入深渊,大明才好“神兵天降”呢。
因此朱肃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些许的郁闷并不值得你一直为它感慨,世间黑暗,所以你等便要避之不行,泯然众人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环环相扣。或许,安南国确实有所弊病。可国若无恙,又何须你等来治?”
“积累,沉淀,稳住自己的心。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岂能因为一次挫折,便迷茫了向道之心?”
“只需心存高远,终有一日,你等会得到该有的回报的。”
朱肃一记浓浓的鸡汤给他们灌了下去,脸上则依旧慈和。
“积累,沉淀……”众人若有所思,只觉得似乎这位殿下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又确实得到了安慰。
论灌鸡汤,朱肃不觉得自己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狐狸们要差到什么地方去,必要情况下,他甚至能批量生产浓汤宝,兑出来的鸡汤浓郁鲜香,任谁喝了都要说声好。
反正心灵鸡汤这档子事儿贯穿中华五千年,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市场。
因为永远有人年轻。只要年轻,就可以让他“积累,沉淀”,你所有的怨气,都是因为积累不够。所有不公的待遇,都是因为你沉淀不足……然而等伱沉淀够了,积累够了,你就会发现……卑鄙的先行者已经把一切都给占据了,然后又拿出来一部分无关紧要的,标上价格,正在出租。
想要吗?
想要,就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换。只要年轻人们愿意卑微的付出一切,还是会收到卑鄙者们赏赐的汤汤水水的。
一定要低头,一定要卑躬屈膝……
现在方受挫一次的黎利等人还没能体会到卑鄙者们的卑鄙,但是,朱肃的心灵鸡汤无疑给予了他们抚慰。许多人的神情复又振奋了起来,激动道:“殿下,我悟了。”
“只要我等坚持信念,终有一日,必然能够以我等毕生所学,造福家国天下。”
“可若是此时放弃,则必然蹉跎一生。而今正是沉淀之时,不应怨天尤人。”
“孺子可教也。”朱肃不置可否,笑道。现在要这些生员们闹事,还是太早了些。至少也要等到黎季牦举事,大明开始介入,这些生员们和他们代表的阶层,才能够成为大明的力量。
现在,若没能安抚住他们,或许就会被黎氏和士族们窥见威胁,先行腾出手来肃清了这些觉醒的生员们。
“听闻汝等第二次月试的成绩,十分不错。”朱肃移开话题道。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那似是而非的鸡汤,比如黎利,就仍旧显得有些疑虑的样子。朱肃觉得十分有必要,在鸡汤之后,再给这些人来一剂鸡血。“你们普通科的范淮,已是连续两次,取得了我们教苑榜首的名次。”
“他一介商贾子弟,能有此佳绩,实在不易……我此前有言在先,这几日,便会将范淮收为弟子。”
随着朱肃话音落下,一众学子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出身商贾的“范淮”先于精英科子弟被收为弟子,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件教人兴奋激动的事。朱肃笑着看向黎利,道:“听闻你此次亦有佳绩,已进步至第七名。”
“再接再厉,若能更进一步,本王亦愿意将你收入门墙。”
黎利精神一振,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激动道:“谢周王殿下厚爱,黎利必定不负殿下期待!”
激动之下,方才对朱肃话术的疑窦已经忘至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周王殿下或许愿意收自己为弟子的喜意。
果然,至少在这教苑之中,一切都是公平的。没有所谓的出身门第之分……黎利心中想着。
……若是其他地方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朱肃倒也不全是安抚生员,黄淮已再次获得榜首,有如此天才之成绩,自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收他为弟子,而不会遭到安南士族的怀疑了。收下黄淮为弟子,毫无疑问,他便会成为黎氏等士族眼中的香馍馍,士族们必定会为了获取他这个师尊背后的政治能量,而争相拉拢黄淮。
而这,也是黄淮卧底计划的第二阶段。
打发走这些喝了鸡汤打了鸡血,昂首挺胸踌躇满志的生员们,朱肃叫来了三保,吩咐道:“后日,将阮氏、黎氏二家的代表叫到府衙来。”
“他们在此间徘徊许久,我们始终避而不见……如今也是时候该见一见了。”
朱肃道。
“是。”三保躬身应道。而后又对朱肃道:“殿下,明日的收徒仪式,已准备完全了。”
“既然明日要接见两家使节,那么,是否要将收徒之事暂且后延,以免您过于劳累?”
“不必。”朱肃道。“兵贵神速,不必再多拖延了。”
“正好,本王收徒之事,也需要他们两家中的某一家,好好的放一放血。”
“两家人互相内卷攀比,本王才好居中坐收渔利不是?”
三保一脸懵然的退下了,不知道殿下口中的“内卷”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却也能隐约猜到,殿下是想要在这两家中价高者得,将“范淮”这个徒弟好好的“卖”个好价钱。
而后,时间便到了次日,朱肃在早课上宣布要收“范淮”为徒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