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宋卿,说到底,这也只是咱的猜测。咱若是贸然去使谴责黎氏,万一黎氏当真是心慕学问,那咱不是枉做了恶人?”老朱有些尴尬的道。
“今次叫你等前来,是想商讨一番。到底,该不该遣人去往安南,弘扬新学……”
“陛下欲顺黎氏之请么?”宋濂有些惊讶,愤然道:“黎氏若真有狼子野心,我新学,安能成为助纣为虐之工具?”
“请恕老臣无状,此事,老臣以为不妥!”
说完,老人家从椅上站了起来,一撩衣袍,就欲跪在地上。
“你……你这老倌儿,怎就这般性急?”老朱被这直脾气的老头儿生生气笑了,见朱标已眼疾手快搀住了宋濂,这才接着道:“咱何时说过,要襄助黎氏,助纣为虐了?”
“安南于我大明,本就多有不恭。况且,左右都是些害民之贼,我大明,又何必管他黎氏或陈氏?”
“宋卿莫不是忘了……安南,古时亦是我华夏之土。”
宋濂一怔,本还欲挣脱朱标的搀扶,此刻却是已忘了动作。他只是醉心学术太久,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已,并非当真不知道政治,闻言已明白了老朱的弦外之音:“陛下的意思是,朝廷欲收复安南?”
“休养生息,也修养的差不多了。便是一口宝剑,也要时时出鞘擦拭。”老朱意有所指的道。
“咱大明如今需要的,是挽回安南民心。”
“哦~”宋濂长长哦了一声,脸上已是多云转晴。“陛下是想趁此机会,顺势在安南弘扬新学,以先收下安南民心?”
“不错。”老朱点点头,朝廷欲征安南的传言,向来只在最高级武勋以及少数一些知情人口中传播,明面上老朱是从未承认过的。而这次,却是老朱第一次在文臣面前,承认了大明对安南的野心。
“咱让宋卿你,以及你们这些内阁官儿们前来,便是想商讨一下。”
“何人可代宋卿前往,完成在安南宣扬新学的大任?切记,此非为易事,不仅要宣扬新学,还需不引起黎氏戒备,要为咱大明,而非他们黎氏招揽新学门生。”
“此人不仅需学识渊博,素有名望,还需机警聪慧,你等可有人选?”老朱询问道。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出使他国,于他国国主权臣之间左右逢源,暗中为大明收买士林民心……这是如班定远、苏秦、张仪一般的大业,若能做成,必然名垂青史。
但同样,这事实在有莫大的难度,不亚于古之连横合纵。一众内阁阁臣们虽大多是新学门生,也都跃跃欲试的想要为大明开疆辟土,但他们自忖己身,却觉得自己未必能做成这件大事。
建功立业,虽然诱人。但若才不配位,反误了大事,那可反而不美了。
宋濂想了想,向前几步道:“陛下,此事,还是让老臣去吧。”
“一则,那黎季柏本来相邀的,就是老臣。未免打草惊蛇,此事还是由老臣去最为稳妥。”
“二则,恕老臣聊发狂言,论及名望,在场诸公,恐无人能与老臣相比。由老臣去,才能有足够的影响力,方有功成之机。”
“宋卿。”老朱道:“伱方才,不是还觉得不妥么。”
“不妥?”宋濂眨眨眼睛,老人家有几分俏皮,故意做出一副茫然模样,道:“弘扬学问,何处不妥?”
“老臣年老,记性不好,却是忘了何时说过不妥了!”
朱标等闻言,面露惊诧,老朱听了,却是忍不住失笑。这宋老倌儿,倒是把新学“经世致用”的法门,学了个浑然天成。一听于大明于华夏有益,立马就转了口风。
不过,这般才更讨人喜欢。若真是个迂腐夫子,自己倒还真该考虑考虑,是否要为标儿和大孙清肃一番大明学界了。
毕竟,学界威望太高,也不是好事。明末“东林”之患,他可是时刻记在心里的。
不过,虽然对宋濂所言甚是欣喜,但老朱还是没想过当真让宋濂前去。他开口道:“宋卿年事已高,国子监诸生还需宋卿教导,此事不必说了。”
朱标也劝道:“是啊,宋师,安南烟瘴之地,又相隔数千里之遥,怎好让宋师奔波!”
宋濂却是瞪大了眼睛,道:“陛下与太子殿下莫非小看老夫么?”
“廉颇虽老,尚能食米十斗。老夫须发虽白,难道便受不得路上风霜么?”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陛下因何小觑老夫……此事由老夫前往最为合适,莫非陛下还能想到其他人选?”
老朱沉默了,揪了揪颌下须髯。新学出彩之人大多都在内阁里,其他诸如杨士奇、夏原吉等年轻一辈又少些声望。算来算去,还真就是他宋濂最为合适。
其他人中,就只有……想到那个定然要和他好生闹腾一番的疲懒小子,老朱不由得扶了扶额。
朱标和老朱显然想一块儿去了,此时朱标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举荐五弟,可代宋师前往安南一行。”
老朱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朱标,道:“老五,你可确定?”
“他今日刚喜得了贵子,这方一转眼,你就要让他去安南公干……”
“那逆子,可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你确定要荐他去往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