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面的事也麻烦,其中一个麻烦,就是南方多是卫所军队,并没有像新疆、河套和京师卫戍区那样的大军区,这也就代表缺少顶尖战力。
从北方调兵,这也是不可取的。
路途遥远倒是其次,关键是北人不适宜南方的气候。
这一点非常重要。
还有领兵出征的将军,也要好好挑选。
过了三日,
天子再召他们商议具体事项。
兵部尚书张经就说:“广西有十万大山,安南国北部与西北部也都是崇山峻岭,如此地形并不适宜大规模的精锐骑兵快速冲杀,而山路众多,又致使补给困难,朝廷倒是可以多屯子药、炮弹,但准备时间过短,必然数量有限,且一旦用光亦会有短缺的可能。”
物资当然可以通过不计成本的疯狂上人,用双腿运输。但灭这种小国需要考虑成本。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日本,当初朱厚照都不会那么愿意一下调出十万大军。
这次安南国,还用不着如此。
“此外,自正德初年以来,陆军学院对于如何在长城内外与蒙古骑兵作战多有研究,我军将士也更善于此道,可对于在山间密林间如何指挥布阵……有此经验的将领实在不多。”
“张尚书此言有道理,但也缺了一些道理。”说这话的竟是王守仁。
“喔?不知错在何处?”
王守仁向皇帝拱手,随后才说:“张尚书的比较对象乃是我明军在长城之外作战。为了消灭北方之敌,皇上呕心沥血数年才终有所成,如此,则不论是粮草、马匹供应,还是士兵、将领的才能,都能到达今日堪称无敌的境地。
可这两者之间的比较并无意义,此次我军并非是要和北方边军作战,而是要和莫登庸所率领的叛军作战,他们可有我大明北军的实力?”
朱厚照点点头,心中想着有道理。现在大家是习惯了打富裕仗,忽然回过头来打有限制性条件的战争反倒是处处顾虑了。
“安南国国小民寡,又是权臣动乱之时,士气想来不高,而我大明则恰恰相反,皇上励精图治,正值国力巅峰,他要与我们开战,首先便有这样的压力,他知道自己或能赢一次两次,可要他自己说最终能与大明对抗,他说得出口吗?就算说出了口,自己也信,可他手下的那些人,会信吗?如果不信,他会是何结局?”
众人听后多有醒悟。
王守仁随即向皇帝禀告,“皇上,微臣认为,若此战要兴,则必要快,趁其新朝立足未稳,人心未定,以大军伐之,他一旦不胜,则必定土崩瓦解。万不可拖延准备,哪怕火器不足,使用长矛大刀亦无不可。至于多山、多密林,行军布阵如何安排,这是战术问题。臣心中有一人极善此道,愿向皇上举荐。”
朱厚照笑起来,“好好好,你说说是哪儿还藏着这么一位大才。”
“回皇上,臣要推荐之人,乃是皇上亲封的新建伯,王守仁。”
自己推荐自己?
不仅朱厚照,便是顾人仪、王廷相等也都变了脸色。
“臣当年于福建、江西剿匪,那里便是多山地、丘陵,因而臣自认为可以当此大任!”
朱厚照本能的要拒绝,“可是爱卿身体不好,劳军远征,殊为不妥。”
“皇上此言差矣。”王守仁硬顶了一句,“天子者,以江山社稷为重,岂可为私心私情所扰?难道皇上以为臣一人之生死重过千万百姓将士之生死,臣一人之存亡重过大明江山之存亡?”
这话一下子就让朱厚照心揪了一下,他语气不重,道:“朕只是觉得,安南小国,倒也不必如此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话不对。
顾人仪马上说:“皇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况且,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存了骄兵之念,则将来悔之晚矣!”
王守仁再次恳请,“请皇上决断!”
他这样一番话含着虽死无悔的大忠大义,震动了包括朱厚照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九百五十章 竹帛犹存
王守仁是个军事大家,这一点不止朱厚照,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他在福建、江西的剿匪是无往而不利,当初福建剿匪成功以后,南赣地区的匪徒一听说是他挂帅,很多土匪直接吓得一哄而散。
后来他总督河套,河套三镇叫他治理得是井井有条,朔方镇兵马也成了阴山下的精骑,他在任时朝廷虽然没有大规模北伐,但他统兵有方,屡次出塞巡边都鲜有败绩,最远的一次还打得瓦剌仓皇西逃。
此次若要征安南,王守仁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他比其他将领确实更有经验,二来他不属于英国公、成国公他们那一众传统勋贵,文官们可能不太愿意看到这些人做大,但王守仁虽说封着新建伯,可更多人眼里他是文臣。
所以,内阁和六部九卿肯定都会偏向于他。
因此不管从军事角度考虑,还是从政治角度考虑,王守仁都是个最佳抉择。
作为一代明君,的确不应考虑王守仁个人的生死,这是假的宽仁,难道那些士兵的命不宝贵吗?
可朱厚照说到底是个人。
今天的朝议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皇帝还把王守仁一人留了下来,带着他换到另外一个地方,路上就在质问他:“安南叛乱之事,朕在回南京的路上就与你和徐阶讨论了。若要毛遂自荐,为何当时不荐,偏要今天,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王守仁低着脑袋,“因为臣知道,皇上从未考虑过让微臣挂帅。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殿之上自荐。”
他是用这样一种压力,叫皇帝在众人面前以大局为重。
朱厚照冷笑一声,“你以为朕是被逼迫之人?你这次自荐,朕不答应!你就留在南京!”
“陛下!”王守仁猛然抬头,但是也不愿语气激烈,而只是默默的说:“臣一直想不明白一点。”
“不明白什么?”
“陛下总说臣的身体不好,仿佛臣是风前烛、雨里灯,没几日好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