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杨慎相对而坐,两人都很年轻,都身着绸缎。
朱厚照当然没有杨慎的才情,但为人君主,他一举一动自然放松,杨慎就局促了些。
“微臣只知道,尤东家惊吓了两夜未眠。”
皇帝眼神微转,“朕又不是冲她。”
杨慎也不敢直接质问皇帝究竟冲谁,那太无礼了。
“陛下说的是,不过陛下天威,她一介民女又怎能不惧?”
“其他人呢,又是如何议论的?”
“微臣不敢隐瞒,这几日确实也有向微臣打听,不过圣心又岂是臣所能揣测。而依臣来看,外面惴惴不安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当地的官员。”
朱厚照两眼向天看,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时候,尤址又进来禀告,“启禀皇上,王阁老、杨阁老求见。”
“不见。让他们回去。”
额……
尤址尴尬得看了看杨慎,不过后者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助力。他们这些当奴婢的是有些搞不明白皇帝的脾气,多大事啊,连内阁的大学士都不见了。
关键一直不见,王炳和杨廷和没办法对皇帝说什么,可把他这个太监给逼死了。
“陛下……”杨慎也是这般考虑,他觉得不至于如此。
不过他刚开口,朱厚照就伸出手来了,“求情的话不必说。朕办事,有自己的道理;朕生气,一样有道理。朕出京的时候,都以为朕是来玩的吧?呵,朕倒是也想。可还得看这帮人的脸色呢!
朝野、君臣这几年来没有一个不辛苦的。不说朕,也不说旁人。你便看看你自己的父亲,头发白了多少了?不容易吧。可到头来老百姓获利最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得挨欺负。朕发愁,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朕也心寒,那不少都是朝廷优免的人。”
从优待到优免,
一词之差,好像点到了一些什么。
杨慎说道:“微臣明白,陛下并非是生王阁老的气,也不是生任何一位随驾大臣的气。陛下是气这个世道,为老百姓气。不过微臣不明白的是,既然不生他们的气,为何不再见朝中大臣?”
“乡间恶霸、大的宗族往往以财、权二字压人。”皇帝深深叹一口气,眉头皱得发紧,“用修啊,那些财、那些权都是朕给他们的呀。朕,才是最后的罪人。”
杨慎再怎么和皇帝亲密,也不敢接这种话,他和尤址一并跪在地上,“陛下夙夜孜孜,勉于国家之政,十年以来,民安物阜,祥和满溢,朝野同庆,天下臣工无不颂皇帝圣明仁爱。然人人有居有食,其政非一朝一夕所能得,陛下更不必妄自菲薄,言罪及己。”
“你这些话朕听了千百遍了。总之,朕不见他们。尤址,你出去和他们说,叫他们不要每天都在这里跪着,有事朕自会宣召。”
尤址无奈,只能把原话复述给两位大学士听。
王炳和杨廷和又能如何?
他们刚走,顾佐也来了,结果一看他俩的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往日发怒,也没有到个隔绝臣子的地步啊。”
杨廷和缓几口气,天子这样的确反常,不过细细想来,也不是无迹可寻,他还未讲,王炳就已经先说了。
“你们可还记得此事是怎么出的?”
杨廷和点点头,“下官与阁老想到一起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凤阳巡抚?”顾佐也想到了。
是的,皇帝生气的那件事,只有凤阳巡抚宋衡才能给皇帝一个交代。
这样的话,他们三人也没办法了。天子现在摆出这个面孔,他们除了去压一压宋衡,还能如何?
“走吧,到巡抚衙门瞧瞧去。”
第六百五十一章 尽在掌握
尤址想来想去也还是觉得要么他自己走一趟,反正尤三春本来也邀请他了。正好皇帝在要他摸清楚尤三春究竟是想要什么。
其实几日来他也捉摸不透。
一个守寡的妇人,把夫家的家业做到今天这样,还有什么所求?
是不满足于商人的身份,还是觉得要为自己膝下的小女儿所谋。
说来也巧,他们还是同姓呢,就是收起银票来,那都感觉顺畅许多。
人与人有的时候更加奇怪,就是送银子的人都觉得对方收了,关系似乎都近上一些。
“说起来,咱家有一事不解,当日在御前,咱家都提醒你了,有什么需要就和圣上提,你怎么始终就不肯开口呢?”“谢公公照拂,奴家感激不尽。”妇人低眉顺眼,虽然已经年长,但仍有几分半老徐娘的风韵,语气轻柔的说:“只是圣上所忧都是国之大事。奴家这点心烦事,又怎敢扰了圣上?”
“你这心思倒也不能说错。无妨,咱家这些做奴婢的,就是要为皇上分忧,让皇上不为一些琐事缠身。尤东家,你这次给皇上献了礼,皇上也将你视为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在御前说的,还可以告诉咱家。”
尤址还端了一些样子货,“咱家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但总是能办一些事情的。”
“公公折煞了奴家。听说皇上现在还气着,连大臣的面儿都不见。奴家做生意的一些仇敌,怕是偷着乐了。好些人都说是奴家献的宅院不合陛下心意,因此天子震怒。”
“这可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