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王炳已经回到京师了,回来就发现其实已经天下大变。不过他基本的官场素养还是由的,见了两次皇帝始终面不改色,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朕登基也有五年了,抓得侵占土地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几次三番的提醒似乎还是不起作用。内阁怎么斗,朕懒得去管。”皇帝一甩宽大衣袖,声音在偌大的殿里回荡,“但涉及这些根本问题,朕就是不答应。语文,你说是不是刘、李、谢三人去了以后,部分人便觉得内阁的形势稳了?”
毛语文低头,“臣以为应不至于有人敢这样大胆,只不过文官贪墨确是顽症。”
“不要那么乐观,也不要惧怕这个顽症。”朱厚照眼神之中隐隐有些愠怒,“朕就‘上一次杨一清的贼船’,这船上去不可怕,朕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这些人,哪些是底线。今日之后,这桩案子锦衣卫便不用管了,你已查明了案情原委,朕要记你一功。后续便交给刑部和大理寺。”
毛语文自然没有二话,“微臣,遵旨。”
这样安排其实就很绝了。
因为在正德四年的职责划分中,刑部在王炳的分管之下。
换句话说,皇帝把犯官交到他的手下,这可不是让他便于操作的,可是要看他究竟怎么处置,这其中有一种逼着他,自己动手把自己人拿下。
当然,你也可以不拿下,重罪轻判,轻罪不判,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而且这样安排,并无明显不妥,毕竟锦衣卫只管查案抓人,真的审案定罪还是需要刑部和大理寺。
毛语文只能说,天子还是那个天子。
王炳这次是打碎牙齿也要往下咽。
朱厚照在第二天召集内阁和六部的时候宣布了这件事。
有些人会想看看王炳表情,但朱厚照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这样宣布,就这样安排,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
至于说又进一步加强了杨一清的地位,这其实没什么,能给他的,也可以拿回来。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一清自己也明白。
皇帝动了一下王廷相,立马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说到底,天子十分强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稍有风吹草动,才会有那么多下面的人去捕捉这些风向。
内阁值房里的氛围倒是如往常一样。
王炳再咬牙切齿,还是装出被抓的那些人他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只有略微耿直的王鏊夹在中间有些难受。
这一日下值,他便追上王炳,两个身穿红袍头戴黑帽的老男人并排而行,王鏊问道:“景文,刑部保定府的案子……你要怎么定?”
王炳面色诧异,“当然是依大明律审、依大明律断。济之为何有此一问?”
王鏊没想到人家倒回过头来反问他。
其实杨一清有句话是对的,他在,王炳就不会让他自己和王鏊的关系差到哪里去。
所以王鏊一直觉得他们相处的不错,也因此才关心了起来。
但这一刻对他也有些震撼,他知道王炳心中肯定不快。
“那些人都是你推荐的人。”
“我推荐了他们又如何,我又没有保他们荣华富贵。自己犯了错误,这还有什么可讲?”
王炳回到府中,赵慎已经在等他了。结果被他直接给撵走,甚至还发了一通脾气,骂了赵慎两句,道:“陛下转了新的案子过来,你不去办案,守在老夫的门口做什么?!”
“下官知道这个案子,下官也正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来和阁老打个招呼。”
“打你妈的头!滚蛋!”
满朝重臣,也就他会这样。
王府的大门也啪得一下关上,完全得拒赵慎于门外。
但是回到自己书房,王炳却万分痛苦,拳头捶得桌子啪啪作响。
好,这样也好,反正他的手能伸到刑部,他也要看看是不是杨一清的人就都没有问题。那些人难道就都是清官?!
而他想象中的杨一清此时已经独自去见皇帝去了。
锦衣卫也将他在府外的种种表现禀报给了朱厚照,而朱厚照甚至不加掩饰的给了杨一清看,“这件事,朕是如了你的意了。”
杨一清心头一震,好在他有急智,“陛下不是如臣的意,而是臣知道陛下对于臣子的要求,臣也时常自省,以免因一念之差而辜负陛下厚恩。”
朱厚照觉得这些老家伙也挺有意思的,话讲的那叫一个有水平。
“记住,替朕约束好百官。还有,这个王景文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朕不管。内阁是朝廷最高的办事机构,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大小事务都要从内阁过,杨阁老,你还是首揆,你要记得自己的主要职责。”
杨一清沉吟以对,“老臣谨记陛下教诲。”
“不要觉得朕只压给你这个首揆,谁让这件事是你挑得头?后面的事自然交由你解决。朕的底线你既然已经摸准,那就该明白朕的意思。”
杨一清略微有些压力。
说到底皇帝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大臣分出精力暗斗,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摸准了皇帝心思,但由此而来的另外一种后果也要他来承担。
说不准天子已经有了杀鸡儆猴的心思,动他们两个,好让后面的人好好瞧瞧争斗是什么后果。
不过这个瞬间,他看出来这一点其实已经晚了。因为他已经入局,已经身不由己,从此以后,王景文会不断的挑动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