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执政到现在,朝堂上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实务派官员的崛起。当初王鏊在书院讲学,宣扬‘经世致用’之说。
这里头出来的一些官员,其实比翰林院更受到皇帝青睐。
其中典型,便是进入侍从室,如今又配合宋衡在迁居京师南城普通百姓、并动员他们兴建自身房屋的汪献,他受命组建银行,若不是这个机构,京师南城外如今大规模的自建房场景又怎么会出现?
当然,还有在福建走上按察使这等高位的章黎。
要说他们真的立下什么大功,倒也没有。但似乎一旦情势或任务紧急了,皇帝就会偏向这些官员去顶上。
而少府之中,更是不缺乏当时听了讲学的官员。
像宋衡、张池,都是如此。
至于翰林院,明显走出来的也少。
但皇帝也有理由,因为本身翰林院就是要熬,那就熬呗,慢慢熬,有能耐把他这个皇帝熬驾崩。
反正现在担任日讲官的人,讲来讲去还是日讲官。
正常来说,这都是很火热的位置,因为日讲官直接给皇帝讲课,近距离接触皇帝,自然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可眼下,大明朝的政务方面动作那么多,也没见皇帝派谁干了什么大事。相比于各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大的改革,吏部在皇帝的授意下出现这种改变其实是既隐性、又重要。
这当然是朱厚照故意,他以后也会如此,就是要用很长的时间告诉官员们,实务官升职更快。
其他人慢慢熬吧。
当然,翰林院有真的优秀的,或者碰到什么历史名人了,那他会放出去锻炼。
譬如大朝会时,吏部调整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经筵讲官毛纪的职务,现在他在浙江当代布政使。
毛纪是天顺七年生人,今年已经43岁了。历史上他真正当到大官是在正德十年后,做到过侍郎、尚书,嘉靖年间做到首辅,活了有八十多岁。
在此之前他都是清流官员,主要是担任讲官、参与修实录等这类事务,所以他也有‘学问精深、文笔优美’的评价。
这种是朱厚照记住大名的,所以自然可以给其历练机会。
其它的自求多福吧。
官场上的变化,有一点是形成共识的,就是皇帝派你到地方任职,那就代表你要开始来运气了。
说起来,朱厚照为了让文官认识到这一点也努力了好几年。现在终于有所成。
而形成的效应就是,地方官一改过去惰怠之风。因为真的坐在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位置上的人,是清楚的知道,皇帝的双眼盯着他们。
你要是名利心重,想升官,那么请你好好干,干出政绩,调任一部侍郎,一年见几次皇帝又有何难?
你要是‘粪土万户侯’,自命为为民之官,那么也请你好好干,因为这个位置足以让你完成自己的理想抱负。
这个效应形成之后,对于朱厚照来说就简单了。他只要强化这个效应。让官员们一次一次的确信,喔,我想的是对的,皇帝就是按照这个路数提拔官员的。这样就可以了。
所以顾佐才说他不希望这三个可以成为实务派官员的青年人,过早、过深的参与进无聊的政斗当中。
就像韩文对他做的一样。
他也会对别人这么做。
水云间的房间里,
顾佐显得比以往沉默。
盐课的事,韩文是代他向皇帝禀报。
眼下看,韩文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深受皇帝的信任的主审官,但是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等到将来算账的时候,得罪这么多人的韩文难道会一点儿不受影响?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顾佐没有去找韩文,而是回过头来做自己的事。
这次的事件让他成熟了许多,成熟的人是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少司徒,人到了。”
听着张池的声音,顾佐转过头,说道:“带他们进来吧。另外,你与宋司去忙,我这里不需要人了。明日将要登在《明报》的东西拿来我看就行。”
“是。”
当日顾佐被抓,
那三人已经知道了‘詹佑’这个名字是假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如今再相见,是要如何自处?
相比起来,年岁更大的顾佐还是更有经验,直接邀他们入座,并致歉说:“我的身份敏感,不能以真名示人,还请三位小友勿怪。”
邢观、姜雍、宋文都不敢造次,“少司徒哪里的话。”
“今日没有少司徒,是顾佐要感谢三位,来,坐吧。”
他们三人虽是举人,但毕竟不是进士,没有官身。宫里的事、皇帝的打算、少府的安排,其实都不适合说,不然他也不会想要等到科举放榜之后。
眼下看来,也只能说刚刚遇到的情形,可那里的事情,顾佐实在没有兴趣知道。
最后还是邢观先开口,甚至向他跪了下来,说:“当日的詹兄既是少司徒,在下便也只得说了。少司徒深受陛下信任,刚正不阿、忧国忧民。如今朝廷有宦官乱政之忧,不知少司徒可愿禀明皇上,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