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和谢迁作为内阁,要有票拟,很多奏疏他们看到了他们心里都害怕。
但这些奏疏,进了乾清宫几乎都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上一道奏疏真要有用,那历代皇帝都是明君了。
所以其实真正的考验其实在地方。
武定侯是感觉自己见到了棺材了,所以开始落泪。天下还有很多见不到棺材的人。山高皇帝远,其实咱们这个民族说好也好,说桀骜、有些人也桀骜着呢。
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士可杀不可辱……反正这种激励着人拼命的话很多,而且上至贵族、下至平民,总有一款适合你。
更让事情变得复杂、且朱厚照无论怎样也无法提前布局的一点,就是公信力。
说的简单些,开海的确对于一些百姓有利,至少他不用一直在土里刨食吃,但是朝廷、官府是没有公信力的。
你说得再漂亮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不信,大多数人又是文盲,一年后的好处,不如现在请他吃一顿烧鸡。
这是无知的人,
还有些纯坏的人,他们在这条走私的链条上获利,普通人大概会怕,他们?
出海,走私,这本就是冒险者和亡命者的天堂。毛语文在江西查到的鄱阳詹氏就是如此。詹氏已经可以说是士绅,因为其家中有官、也经商。如果不是开海,仅仅抓个詹氏还算问题不大,可事情到此时已经变了性质,其他一样涉及走私的士绅,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抱团。
锦衣卫在这样的抓捕中就遇到了困难。
饶州府知府是个叫王升的中年人。尽管锦衣卫明火执仗,他也敢在门前阻拦,一句话。
“拿圣旨来!”
毛语文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样擅杀知府,所以还真是头疼。
王升似乎底气也足,“沟通外国、私贩禁物,不过是毛副指挥使张嘴说说。本官要圣旨,毛副指挥使没有,要证据,毛副指挥使也没有。就这样,便想在鄱阳县抓几百人?!”
鄱阳有淮王,这些人的底牌也不小。
毛语文难以施行,“王知府,你是朝廷四品官员不错。但我也是锦衣卫副使,一样见得到皇上。王知府今日阻挠锦衣卫行动,等到浙江、福建真抓获了詹氏走私的实据,你也就脱不了干系了!”
“毛副使还是先管管自身吧,本官这条命不需你操心!”
毛语文气急但无奈。
有些时候他也不能什么事都去向上禀告、讨要圣旨。说实话大明朝不知道多少官员想讨一封圣旨,如果人人都能讨到,那国家早就乱了。
江西的情况不大好。
浙江则还行,
主要是这里有一个梅可甲,宁波市舶司成立以后,梅记首先配合了官府,交资料、取印信似乎也没出什么人命。
再有,王琼这个人不是那种纯粹的清流官员,老实说他手脚还是有些不干净。事分两面,这样一来,其实有些话他说了,杭州城里的一些富户反而会信。
“陛下在圣旨里已经说了,大明朝以后由私贸改为官贸。也就是说朝廷允许大家做海上的生意,只不过得按规矩来,你们呢,不用再担着被朝廷查办的干系,朝廷也从中收取一些商税。”
“那不就是花钱消灾吗?”
屋子里的许多商人,都是梅可甲给攒起来的,今日就是官商的见面会。
王琼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虽说话糙理不糙。但糙话王掌柜以后还是少讲。以前大伙儿做得是掉脑袋的事,现在朝廷把这个律法给改了,皆大欢喜不是?”
“中丞。这件事,咱们几人都是无所谓的。”这是个稍年轻的商人,三十多岁,只有嘴唇上面留着胡须,“只不过朝廷开设了市舶司以后,做海上生意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这样每个人的利润就会越来越少。如此,从知县衙门到知府衙门,再到朝中阁老、尚书的宗族,一层一层都会少拿,这才是其中最难办的。”
梅可甲也不动声色的喝茶。
浙江最大的问题确实是这样。
明面上能找得到的商人之家,当然可以拉到市舶司中,巡抚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但那些暗里的商人呢?
朝廷说由私贸改为官贸。当然可以这么说。
可多少人会真的听,他到时候就是还是走私,你怎么办?
抓?有些人,背景也一样不小啊。
比如说就是宁波余姚的谢家,皇帝是警告过谢迁了,可真的叫地方官员去抓谢阁老的家人,说实话,这实在很难想象。
“那是本中丞的事,刘掌柜不必操心。总之杭州城里,你们几家遵照朝廷的法度做生意即可,或者就向梅兄看齐,他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中丞。”梅可甲开口,“生意上的事有时候没那么简单。吃这口饭,接触的人多、且都不能得罪,各位掌柜手里的生意也都受着各种各样的制约,配合官府自然是要配合,可如果得罪地方宗族太过,以后可能连丝都收不到。市舶司如果只是个空壳子,没有多少贸易量,这想必也不是圣上想要看到的。”就是梅可甲自身也面对这样的情况。
王琼明白,简单一句话,不抓他一两家,是根本没有效果的。
有些人把朝廷的话当放屁,以前该怎么走私,以后还是怎么走私,甚至就像梅可甲说的那样联合起来排挤那些和自己不一道的人。
好在,关于这一点王琼是请示过总督府的。
既然如此,那就查办、抓人吧。
第二日,
浙江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