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的到来,代表魏彬的落幕,现在这一幕终于上演了。
每一步都没有超出旁人的预料,浙江的官场对此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一个太监么,办了就办了,了不起自背后骂上几句,却也不影响什么了。
人们在意的是,王华的那个动作。
布政使李俨才才不像党善吉那么愚蠢,他从湖北来到浙江,说实话,心里头已经有点打鼓,甚至后悔了……
浙江的这潭水,真他娘的深啊……
“王华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李俨才根本对不上这个人前后的行为,上次那样,这次又忽然大贪,“魏彬走后,太子可是特意派他到浙江的。”
党善吉比较粗鄙些,他扯着嗓子说:“什么太子派来的。那魏彬还是太子派来的呢,结果怎么样?说到底,府里那么多人要养,再加上迎来送往,光靠俸禄的那点银子哪里够?他浙江巡抚也不能自己造银子吧?不拿怎么办?”
李俨才并不信,“如果这样,他如何向东宫交差呢?”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抓了魏彬,抄出二三十万两银子,这差事办得还不够好?”
党善吉是说二三十万两。
显然是已经把王华所留的八十万两白银又给砍去一大半。
就这他还说自己的心不如王华黑。
但怎么说呢,浙闽这一带海贸的上下贪墨程度根本就难以想象。
隆庆开关之后,月港这个‘对外开放城市’的关税有一年一万多两、两万多两这样的记录。
它应该真实,但肯定是大有问题的。
这里的历史光看史书数据,是要怀疑开海到底有多大的用处的,
毕竟搞海贸的商人几年下来就是百万巨富。朝廷的税收一年就一万两,两万两?
钱呢!
而且根据后世的统计,隆庆开关后约七十年时间内,世界各地流入大明朝的白银,保守估计要有3.5亿两,不保守一点要有5亿两。
由此可见,明朝的对外贸易非常强势,搞顺差是咱们祖传的手艺。另一方面也看出,吏治的败坏已经不可救药。
现在党善吉虽然说得话很粗糙,但李俨才一时也难以反驳,总归逻辑是通的。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主意得李俨才自己拿。
也可以像王华那样向上请示,当初是刘大夏力主,举荐他到浙江任职,刘大夏是皇帝宠臣,李俨才当然愿意以他为首。
但他又能怎么请示?
把王华贪污的事情向上报告?倒也可以,但他们也会失去捞银子的机会,现在捂着这个盖子,大家在浙江都能过得很好,掀开来,那银子就只能看看了。
而且掀开来,还得担着责任,毕竟你不贪,还不允许旁人贪,不会和光同尘的人,接下来哪个同僚能容你?
或者向刘大夏去问一下,他们拿多少合适?
这也不妥。
大家都是因为道义而走到一起,去一封信问怎么分配银子算怎么回事。哪怕要提到银子,记住了,也不要去问,而要直接送。这种事上不要给他做选择题,而要告诉他您辛苦了,这都是小钱,要半推半就的‘逼’着他拿下。
这样的话,他才好拿着银子顺便再怪罪你一句‘下次可不允许’了。
所以对于李俨才来说,他是不好将此事禀报的,报上京师的案卷,究竟是填一百二十六万两,还是填八十万两,亦或是和王华勾结,填上二十万两。
这一切都得他自己拿主意,都得瞒着京里的人做。上面没人想知道你是怎么贪污的,谁愿意惹得一身骚,上面只想要你把贪污的钱送来一点,至于送多少,怎么送,这就看你会不会当官了。
李俨才仔细思量,觉得自己初来乍到,还是稳妥些为上佳。
“这样吧,巡抚衙门那边他要怎么干,咱们毕竟是下级,就是人家吃相再难看,怎们也拦不了。可我始终觉得巡抚这次有些怪,咱们还是收着点儿。”
党善吉听完有些不高兴,老子都给你解释过了,你还说怪,什么意思?
但也还是忍了一丝不快,哼哼的嘟囔着,“行吧。你说怎么办。”
李俨才想了想,伸出指头来,“巡抚衙门不是叫我们审魏彬吗?我们两人的口径就以八十万两为准,不以一百二十万两为准,就当是认了他王巡抚的。至于咱们送上去的案卷,还是以四十万两银子为最好。你我各五万两,你我之下再折为一半。主要是上面。”
接着他又捏细了声音,言道:“无论如何,这事儿不能你我就闷头办了,毕竟事关太子,万一哪里出了疏漏,怪罪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所以这银子还是得往上送,而且要多送,上头可以不管咱们,可他们不会不管这银子吧?咱们少说多送,哪怕将来砍头,也是从上往下砍。”
党善吉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可那双小眼珠子却满是怀疑的神色,“费这么大劲,就五万两?那还不如不拿了呢!”
“好啊,只要你有这句话,我也认。那咱们就都不拿了,八十万两写在案卷上,送到京里去,浙江上上下下都干净,咱们还能参他王华一本。”
这话很坏。
党善吉如何能认,他脑袋往后一缩,“什么叫我有这句话,这么大的事,你布政使衙门不表态啊?”
李俨才无语,指着这个家伙,“说不拿,你怕在官场混不下去,说少拿你又贪心不足,就非得冒着险拿这要命钱是吧?”
“你这叫什么话,真要出事,少拿能无罪?”党善吉脖子一抻,还犟呢。
这种蠢驴姿态,让李俨才有些恼火,他本来已经这其中肯定有猫腻,硬着头皮拿,那么就少拿些好了,还非要多拿。
“那要拿你拿!反正我不多拿!”